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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一家電子煙公司的意外死亡
04 難說再見
11月突如其來的線上禁售令對Love's Prey的影響巨大。對于整個電子煙行業(yè)來說,也是由盛轉(zhuǎn)衰的一個轉(zhuǎn)折點。
國家市場監(jiān)督管理總局1日對外發(fā)布通告要求,不得向未成年人銷售電子煙,不得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銷售電子煙,不得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布電子煙廣告。
斷電令發(fā)布后,嚴佳開始整天憂慮,擔心這個生意能不能繼續(xù)做下去。與此同時,以悅刻雪加為代表的電子煙公司,開始狂鋪線下。
“瘋狂到了什么程度呢?悅刻的線下政策已經(jīng)到了十搭十,也就是買十根送十根,前20根免費。”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除了折價搭售,悅刻甚至還允許部分渠道賒銷。
頭部公司日子不好過,小公司更艱難。
通常對于一個面臨虧損的公司來說,節(jié)約成本是首先要考慮的,比如節(jié)約人工成本——裁員又或者不再招聘。
嚴佳必然是不會花錢再請更多人給自己干活了,于是讓張鵬發(fā)動自己的關(guān)系,通過更高的提成去吸引中間人去賣貨,這并沒有什么毛病,只是時常缺貨、錯發(fā)貨的事情足以影響一個品牌的信譽。
一開始,張鵬還會時常催貨,但是眼瞅著催貨無果,他已經(jīng)不再催貨了,對貨物本著一種“你愛來不來”的態(tài)度,不僅如此,嚴佳的想法也非常多,一天一個樣,可謂朝令夕改,花樣百出。
到10月1日時,張鵬便生了離職的想法,可是架不住嚴佳的一再挽留,并且表示他不用天天都到公司來。
“他說我每周去兩三天就成,主要是指導(dǎo)指導(dǎo)工作?!?/strong>
于是,張鵬暫時留了下來,可是自己的工作從無所事事變成了不停給公司所有人掃盲。從上到下,清一色的快銷行業(yè)小白,張鵬越來越力不從心。
沒有貨是一件非常嚴重的問題,可是除此之外更加嚴重的問題則是價格,一次性電子煙從100支起批討論到萬支起批,從15塊拿貨價討論到17,個中來回,引得林建宇破口大罵。
“你敢信嗎?爭論半天,他將拿貨價定得比悅刻還貴4塊,也就是1000支以上17元?!?/strong>
林建宇認為自己再好的人脈資源都賣不動這么貴的產(chǎn)品。
好在張鵬的渠道資源扎實,使得Love's Prey入駐不少店鋪都省了進店費用,這對于嚴佳來說是一項非?!皩嵒荨钡氖?,于是一見著張鵬說話都很客氣,開口感謝,閉口您受累的。
然而只是省掉了進店費用,就萬事大吉了嗎?
做過零售行業(yè)的都清楚,要么價格戰(zhàn),要么密集做活動,界面上、超市上鋪天蓋地買幾送幾的促銷活動時時可聞,而且贈品還能靈活變動。
電子煙自然也要做促銷活動,或買10送2,或買10送5,大方的直接買10送10,不同的商家由于活動情況變化,送出去的數(shù)量會有差別。
之后發(fā)生的事完全暴露了嚴佳對于快銷行業(yè)的不了解,他請人去線下各店鋪盤點“查探”回來后,便認定林建宇或張鵬私吞了貨物,這才導(dǎo)致每家送出去的贈品數(shù)量不一致。
林建宇對此非常憤怒。
“都不是多缺錢的人,誰稀罕那幾個一次性小煙呢?”
更加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還在后面,嚴佳后來在偶爾的巡店中發(fā)現(xiàn)了本應(yīng)是只放著自己品牌的電子煙的位置混雜著另外一個品牌的一次性小煙,嚴佳很快就斷定張鵬在幫其他品牌做渠道。
于是,一個莫須有的猜忌由此埋下了種子。
05 兄弟鬩墻
很快,猜疑便傳到了張鵬的耳朵里,張鵬自然是不好受,為何平日里對自己很客氣尊敬的人,背地里對自己竟有如此的猜忌?
北京這個地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尤其是在一個行業(yè)內(nèi),說了什么壞話,很快就能傳播出去。
漸漸的,張鵬聽到的關(guān)于自己或者公司員工的一些詆毀言論越來越多,心也越來越?jīng)隽恕?
而另一邊林建宇對嚴佳的不滿早已呈了蓄勢待發(fā)的狀態(tài)。
原來,嚴佳一直覺得林建宇只會空口說白話,并沒有干什么實事,至少比起實地在鋪展渠道賣貨的張鵬來說,嚴佳認為林建宇是個多余的存在,即便當初是自己先找到林建宇要求合伙的。
一面是不能再讓公司繼續(xù)虧損的窘迫,一面是需要裁員節(jié)約成本的壓力,本就對于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不足的嚴佳變得更加焦頭爛額。
這個公司得散伙,至少有一些嚴佳認為不需要的人得離開,比如林建宇。
沒等到嚴佳正式宣布裁員或散伙,林建宇就嗅到了火花味,他怎么想怎么覺得憋屈,自己費盡心思這么幫襯嚴佳,結(jié)果這人竟然如此的忘恩負義?
大半夜睡不著的林建宇決定去公司帶走某些文件,以作把柄,畢竟對于一個牌照都沒注冊的公司來說,要找點什么把柄太容易了。
北京,凌晨2點左右,Love's Prey公司樓下,林建宇帶著幾個員工與嚴佳碰上了。
這就發(fā)生了上文說的深夜對決的一幕。
“大半夜的,你們來公司做什么?”這話或許也是林建宇想問的。
按正常程序,一個公司要裁員要散伙,得把帳先算清楚,也得提前通知各位員工。
“他竟然不打算發(fā)正式通知,也不打算做裁員賠償,直接叫人半夜打電話通知第二天都別來上班了,你見過這么隨意的老板嗎?”
不僅不打算賠償,連原本說好的正式員工工資也想按試用期的80%算。為了工資的事,林建宇后來又和嚴佳天天打電話對罵,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半夜決定要散伙,公司一堆貨物還得清點,于是連夜叫了管倉庫的小伙清點庫存,為了以防再次被“栽贓”私吞貨物的事,林建宇來來去去和倉庫管理核驗了無數(shù)次。
“嚴佳當時也說了貨的數(shù)量沒問題?!?/strong>
06 一地雞毛
有時候一份工作(或事業(yè))要散伙,比離婚還難,離婚尚且沒有幾對好聚好散的,何況一群有利益糾紛的事業(yè)伙伴。
“到后面我都覺得你給不給賠償都無所謂了,把該給的工資給了就行,我根本就不想再聽到這個公司?!?/strong>
在一片勞累與嘈雜聲中,張鵬回了家,等著過幾日公司發(fā)工資,他是真的心累。
“我覺得那是對我職業(yè)生涯的一種侮辱。”當張鵬拿到只有一半工資的工資條時,這是唯一的感覺。
拿到工資條的張鵬,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對坐在對面的嚴佳說:“兄弟,你這樣,我現(xiàn)在去趟洗手間,然后你回憶一下?等我回來以后,咱們再說這個事。”
言外之意是希望嚴佳能夠認真回憶一下曾經(jīng)對自己的待遇承諾以及自己這兩個月的工作內(nèi)容。
張鵬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問嚴佳想好了沒,嚴佳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面上也覺得過意不去,于是當著張鵬的面把工資條給撕了。
最后,嚴佳要求可不可以分段支付,張鵬答應(yīng)了,他一向是個好說話的人。
“我不差那份錢,可是我覺得那種工資對我的職業(yè)生涯是一種諷刺,甚至侮辱。”總之,張鵬是再也不想提起這段糟心的工作經(jīng)歷了。
從8月23日認識嚴佳到正式離職,張鵬和嚴佳通電話不超過5次,對嚴佳最深的印象卻是啰嗦,能將一些廢話來來去去反反復(fù)復(fù)說很多次。
嚴佳也許不懂快銷行業(yè),但不會不懂一個公司的運作。
北京的政府部門辦事效率不低,幾乎一天內(nèi)就能把公司注冊下來,然而從8月到12月,公司始終沒注冊下來,許多員工連勞動合同都沒有簽。
唯一簽了勞動合同的人竟然是最后撕得最厲害的林建宇,正所謂交往多深入,最后就多“難分難舍”。
回顧Love's Prey短暫的創(chuàng)業(yè)史,幾乎是與11月電子煙“斷電”事件一同發(fā)生的,Love's Prey沒有過多涉及電子煙線上業(yè)務(wù),卻依然倒了。
都說創(chuàng)業(yè)不容易,但是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誰的責任,許多人都心知肚明。
人去樓空的Love's Prey砸了數(shù)百萬,對于龐大的電子煙市場而言,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錢,尤其是對于那幾家頭部電子煙企業(yè)來說,可是這錢對于普通投資者而言,非同尋常。
解散公司之后沒多久,林建宇又接到了嚴佳的電話,嚴佳在電話里說倉庫里的煙缺了兩千多根……
林建宇哭笑不得:“那會兒大半夜的,我能搬走兩千多根電子煙?這不是來搞笑嘛?”
圍觀的人尚能罵罵咧咧退出群聊,可林建宇一腔怒火積壓太久,罵罵咧咧退不出群聊。
張鵬覺得自己惹了一身腥,罷手說再不參與,而林建宇則希望嚴佳能得到點什么教訓(xùn),嚴佳更覺得自己委屈到家了,砸了一堆錢,請了一堆沒用的人。
一拍兩散后,Love's Prey想徹底收尾,嚴佳還得去把已經(jīng)鋪到市面上的貨物收回,于是找了個日子就帶著幾個人風風火火去市面上收貨了。
這就發(fā)生了開頭派出所的一幕。
07 尾聲
如果要評選2019年最大的風口,那么非電子煙莫屬。僅在2019年上半年,30多家電子煙品牌累計募集到了10億的資金 ,這差不多是一家中等規(guī)模的風險投資公司的基金總額。
電子煙的高現(xiàn)金流、高毛利不但吸引了資本的進場,也讓大量民間創(chuàng)業(yè)者躍躍欲試,這其中包括經(jīng)歷了智能手機時代,智能硬件的華強北們,也包括了從大煙霧時代走過來、代表了美國街頭文化的OG,當然也不乏追風口的投機創(chuàng)業(yè)者。
然而好景不長,大洋彼岸的電子煙品牌juul在美國部分州被下架,以及今年11月份出臺的線上禁售令讓所有電子煙從業(yè)者措手不及。
10年前,電子煙就走入了市場。
前仆后繼不知多少大小企業(yè),在快銷品行業(yè),跨行過來的巨富也搞不定快銷,大如恒大冰泉,如此管理有方的許家印也一直沒有將恒大冰泉做起來。
而再看看啤酒行業(yè),雪花前期拿2個億砸1個億的市場,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可是電子煙市場,任誰都想撈筆錢,老板基本都沒有深厚的商業(yè)沉淀。
投機者的邏輯是:一個月見不到盈利無所謂,兩個月還見不到盈利,我就該急了。
嚴佳、林建宇、張鵬,三個三十多歲的人,因為電子煙走到一起,又因為電子煙反目,他們或許曾經(jīng)想過成功,但又害怕失敗,就像一對情侶,既渴望愛情,又恐懼親密關(guān)系,這種糾結(jié)的心態(tài)也從始至終影響著他們。
有時候想想,所謂的風口,所謂暴利的電子煙,其實是上天派來考驗人心成色的工具,它能讓人迅速改寫人生擁有財富,也能讓人迷失自我,墜入命運的沼澤。經(jīng)歷了起起落落,能夠掌控財富的同時也能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這才算一個幸運過關(guān)的人。而大多數(shù)人,只看見了財富,卻沒看見懸崖。
消費是21世紀人類建立的最為世俗化的宗教,它安撫過工業(yè)時代人們異化為螺絲釘?shù)目菰锖退廾?,同樣也曾慰藉信息時代人們內(nèi)心的孤獨和無助,如今被霧化的煙草,能否拯救現(xiàn)代人精神深處的無力感呢?
誰也不知道。
(備注:文中所涉及公司、人名均屬化名)
- 原標題:2020,一家電子煙公司的意外死亡
- 責任編輯: 黃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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