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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書揚 （《歐洲時報》總編輯 梁揚）】

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兒子從他房間走出，戴著口罩，神色有點凝重。我連續(xù)兩周來七上八下的十五個吊桶嘎然而止在胸膈膜處，一種意料中的在劫難逃遭驗證后的平靜。腦子里躍出“密接者”三個字，頗有些諜戰(zhàn)片的陰森——但此時此刻，陰是好事。

我終于在兒子變成“密接者”之后躋身“二手密接者”，連日法國日增兩三萬，想必二手如我者，更不孤單。

法國衛(wèi)生部長在第一波疫情正酣時，批駁“密接擴大化”（有些不自覺的二手密接者，以密接者自居）有一句斬釘截鐵的名言：

密接者的密接者不是密接者！

當(dāng)然，部長的涇渭分明，并未絲毫降低我是密接者之密接者的憂慮，只是給這一刻添了一些荒誕與幽默。人要靠幽默與現(xiàn)實拉開距離，同時又要靠適應(yīng)荒誕繼續(xù)現(xiàn)實下去。

我與兒子在客廳隔著兩丈遠進行了一次順藤摸瓜式的談話。藤很亂，瓜迷離。遺憾的是，我不能吃瓜。

六位年輕人的聚會，此次的“陽性本尊”與另五位密接者一起度過了一個快樂夜晚。我在拒絕兒子“外泊”要求后，凌晨開車把他接回家。那就是說，我是“二手密接者”中，最具有“初夜權(quán)”的。

同樣情況發(fā)生在中國，政府、學(xué)校、街道、小區(qū)、家長都會立即告訴你一個必須的、沒有其他選項的做法。但這是法國，五個密接者及其父母，各懷心事，第二天是去檢測進而隔離，還是若無其事地上學(xué)，存在爭議。我決定讓兒子立即在家隔離并盡量快檢測。

這個晚上的夢境主題，被法國有疫情以來，形形色色的檢測亂象所漫渙。沒有醫(yī)生處方不讓檢測等等靶向檢測的初期，可以大量檢測后巴黎每個化驗室前大排長龍、四五個時辰的等待（夢里他們坐了北京人的小馬扎，夢確是反的，法國人席地而坐），大量檢測卻不能及時出結(jié)果的全民辯論的尷尬，檢測體系不堪負重后再回到靶向檢測后的今天......

否定之否定的法輪亂轉(zhuǎn)，誰也說不清楚誰會碰上什么樣的運氣與周期。此前，兒子一個同班女同學(xué)檢測后一周未收到結(jié)果，又快樂地自行復(fù)學(xué)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睡眼惺忪，夏天度假前接到省政府例行檢測通知而被一家實驗室“踢皮球”的傷口還張著嘴兒……我動了中國人的一側(cè)“小腦”，決定找關(guān)系走后門去做付費檢測，以保證結(jié)果在48小時之內(nèi)出爐。我一位神通廣大的朋友立即搞定了我的后門路徑。他給的這個地址，讓人肅然起敬——是一個珠寶店云集的廣場，中間立著拿破侖戰(zhàn)勝功勞柱，一側(cè)就是戴安娜去世前夜下榻的利茲酒店，我盡力想象在那個環(huán)境里，捅向鼻腔的棉簽是否如同一支夏奈爾的仙女棒......

旺多姆廣場，中間立著的即是拿破侖功勞柱

兒子上車自覺坐到了后座，兩個人都戴著口罩，這種景象，只在UBER車里才能看到。堵車，令人生厭的巴黎花式修路。但轉(zhuǎn)念一想，兒子大了，我這樣與他獨處的機會已經(jīng)不多。我猶豫是兩人在車里少釋放噴沫，還是借機給兒子進行一點“反洗腦”教育。我選擇了后者，人生就是不斷的選擇拼成的，有時必須做出犧牲，不管是什么樣的犧牲。

我問兒子，你知道今天中國青島因為6例感染，五天檢測了全城900萬人嗎？他說聽說了，但問我是不是中國的數(shù)字不能信？我沉默了，我說，你不用信誰不信誰，你16歲了，用你自己的眼睛觀察吧！你一定能等到數(shù)字真相大白的那天。談話就此結(jié)束。但有一點他感同身受：就是法國人在檢測面前，一地雞毛，沒有執(zhí)行力的“自由與平等”，還不如我的后門干脆。車過拿破侖功勞柱之際，我感嘆曾經(jīng)戰(zhàn)無不勝的法蘭西， 為何花半年時間搞不定一個小小的棉簽......

在兩間奢侈品品牌店和辦公室之間找到了我們的VIP檢測室，門口豎了一塊24-48小時出結(jié)果的廣告牌，看來老板知道這件事的關(guān)鍵在哪里。一共只有四人檢測，有三人服務(wù)。兒子說，捅得很溫柔，我很贊成，就像在藍色海岸輕微嗆水。男性法國護士操縱棉簽是與鼻道平行而入的，不像電視里拍到他的笨拙同行如同“斗蟋蟀”的手法。不走醫(yī)保，每人一百歐元的檢測費，還算公道，畢竟出結(jié)果在可能的“達摩之劍”落下之前。

老板是位中國女士，服務(wù)周到，贈送種種“須知”，我不能不感嘆，中國人總是很貼心地就把你的錢賺了。

從家里到這個廣場，路程不算遠，但真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半年不來這片繁華土地，巴黎的路在何方已經(jīng)使我這個老巴黎找不著北了?？凯h(huán)保黨支持連任巴黎市長的伊達爾戈，確實“嘎”（我們北京人唸“戈”），借疫情東風(fēng)，變本加厲把巴黎的很多路變成機動車禁行道，再忽然變出無數(shù)單行道，再把可以開車的幾乎每一條路的右側(cè)，都開辟一條“新冠大道”（名字非我發(fā)明，有法文為證：“VOIE DE COVID19"。這種“道”我仔細研究過，大多是自行車飚有余，救護車寬不夠) ，讓駕車人齊刷刷堵在“停車場”無可遁形，大眼瞪小眼，口罩對口罩，不能動彈。我想著24-48小時，覺得這種人禍也是取真經(jīng)必經(jīng)的劫難，值得。

新冠大道

最出人意外的還是兒子學(xué)校的反應(yīng)：對兒子變密接者不但不回郵件、不給提示，還義正詞嚴索要社保機構(gòu)開具他是密接者證明（而這個證明疫情8個月，我從未聽說過），否則以曠課論（我只知道其學(xué)校對曠課處理得尤其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