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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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世駿：記一次與“烏托邦終結(jié)”有關(guān)的多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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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世駿華東師范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
關(guān)鍵字: 烏托邦終結(jié)多國旅行柏林墻柏林墻倒塌三
結(jié)束了在杜布羅夫尼克的學(xué)術(shù)會議以后，我又開始了由南返北的歐洲之行。記得我是坐汽車到薩格勒布，然后坐火車去布達佩斯。布達佩斯下火車以后，我拖著行李在一條街上尋找旅館，聽到一位老太太在二樓的陽臺上招呼我，邀請我住在她的家里。我上去以后，發(fā)現(xiàn)我和她的共同語言只有程度都很不高的德語，恰好能用來談?wù)撟夥刻鞌?shù)和房間價格。老太太怕上當(dāng)，只收匈牙利貨幣，而那時可以很方便就可以在黑市上換到匈牙利福林，因此我就以非常便宜價格在她家里的一個小而舒適的小房間里住了下來，但說好第二天早上要與老太太一起去辦理租房登記手續(xù)，在一個大概相當(dāng)于我們里弄派出所的地方。
在布達佩斯住了兩夜后，我啟程去維也納，坐的是著名的“東方快車”（Oriental Express）。車上與一位瑞典女士相鄰，交談得很投機。她說起她丈夫是阿根廷人，于是我們談起了天主教和新教之間的區(qū)別。記得這位瑞典女士說，天主教徒犯了過錯以后，比較容易通過上教堂祈禱、懺悔等方式，而減輕心理負擔(dān)；但他們在減輕心理負擔(dān)以后，則往往更容易重返同樣的過錯。正談得很起勁的時候，火車到了匈牙利和奧地利之間的邊境檢查站，上來了幾位匈牙利警察，他們查看了我的護照和簽證，發(fā)現(xiàn)我的護照簽證處已經(jīng)蓋了一個章：Ungueltig（作廢）！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從西德到南斯拉夫的路上，是經(jīng)過了奧地利的，雖然沒有下車，但確實是有奧地利警察上來查看過護照，但我沒注意警察當(dāng)時是蓋了章的。這樣，我就只好乖乖地服從邊境警察的命令，帶著行李立即下車。在我結(jié)束了歐洲南北游以后回到卑爾根幾個星期以后，我收到了那位瑞典女士的一封來信，在這封信中她不僅表達了問候，希望我邊境下車以后的行程都還順利，而且表達了自己的歉意：當(dāng)時她眼睜睜看著我被匈牙利警察惡聲惡氣地趕下火車，卻完全無能為力，一點沒能幫助我。
邊境站被迫下車以后，匈牙利邊防警察給我兩個選擇：或者自己想辦法現(xiàn)在就回布達佩斯，或者坐晚上從維也納回布達佩斯的東方快車。這時有一位出租車司機走過來，問我是否愿意坐車回布達佩斯，200美元，我想了想，說還是等晚上的列車吧。于是我被送進了一個蠻大的會議室樣的房間，里面已經(jīng)關(guān)了十來個人，有波蘭人，捷克人，我桌子對面坐著的是兩個羅馬尼亞女孩，英語很不錯，整個下午就一直交談。她們告訴我，她們是在夜色之下淌過一條邊境小河從羅馬尼亞跑到匈牙利來的，奔跑時還能聽到身后的槍聲。到了匈牙利以后，她們的目標就是經(jīng)過奧地利與已經(jīng)到了西德的男朋友相會。她們的策略很簡單：僅用塑料袋帶著幾件替換衣服，不帶任何證件，一趟趟坐上從布達佩斯到維也納這趟東方快車（其中一位女孩已經(jīng)是第八次做這樣的嘗試了），以為總有一次能躲過邊境警察的耳目，進入奧地利國境。
我請兩位羅馬尼亞女孩中的一位為我拍了一張照片——那是我唯一的一張失去自由時的照片，但臉上卻是笑嘻嘻的。為了感謝她們，我把隨身帶的這一本英語讀物送給她們，她們很高興地收下了。晚上，從維也納到布達佩斯的列車來了，我和房間里其他被關(guān)押者一起上車，到布達佩斯車站了，護照才還到我手上。下車后我又去找那位老太，告訴她碰到了什么事，她很熱情地讓我再住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去維也納駐布達佩斯大使館去辦簽證，然后坐火車去維也納，住了一夜、玩了一天后，上了火車。我雖然已經(jīng)辦了捷克斯洛伐克的簽證，但因為在布達佩斯多呆了一天，就只能眼看著火車經(jīng)過布拉格，直接去了東柏林。
1989年4月中旬在匈牙利奧地利邊境
- 原標題：童世駿 | 記一次與“烏托邦終結(jié)”有關(guān)的多國之旅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zé)任編輯:吳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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