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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王世純】

旅途從5月5日我們抵達謝列梅捷沃機場開始，在我們抵達之時，一切都還是正常的。

這是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謝列梅捷沃機場一如往昔地繁忙，而就在差不多12個小時以后，烏軍開始大規(guī)模向俄羅斯首都莫斯科傾瀉無人機。從5月6日開始，莫斯科州的45個機場在3天時間里遭受了接近1000架遠程無人機的襲擊，電報上的視頻展示了俄空天軍卡-52武裝直升機追著無人機發(fā)射空空導彈的畫面?？雌饋?，烏克蘭人并不想讓俄羅斯人度過一個安生的勝利日假期。

但我們是幸運的，到達之前的一天和之后的一天都有無人機干擾造成的晚點，塞爾維亞總統(tǒng)武契奇更是在巴庫安心等待烏軍停止無人機攻勢再飛赴莫斯科。而5月5日，風平浪靜，我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從看見巨大的安-124開始，我們就明白俄羅斯不是一個和平的國家圖自社交媒體

當我們的航班在謝列梅捷沃機場滑行減速的時候，一架造型奇特的安-72運輸機停在跑道的盡頭，另外一架安-124則顯眼地停在機場的中間，這一切都說明俄羅斯是一個軍事文化濃厚的國家。而機場上的軍事航空器也在提醒我們，如今，這個巨大的國家和另外半個地球正處于沖突之中。

出海關很順利。我去過十幾個國家，絕大部分都是西方國家，俄羅斯是我去的第一個所謂的“非自由世界”的國家，但就在出海關這件事上，我在俄羅斯海關的經(jīng)歷比那些西方國家還順利一些。在我出關的時候，莫斯科的海關小姐姐對我說“謝謝”，這是我入境俄羅斯以后聽到的第一句“謝謝”，未來我還會聽很多俄羅斯人懷著不同的心情——或是調(diào)侃或是善意——說這話，因為“謝謝”往往是俄羅斯人唯一會的一句中文。

最早讓我們感受到莫斯科街頭勝利氣氛的物件是今日俄羅斯（RT）的接送車輛。那是一輛裝飾得有些夸張的9座依維柯小客車——車身上畫滿了衛(wèi)國戰(zhàn)爭時期的蘇聯(lián)英雄，同時驕傲的圣喬治絲帶布滿車身。但之后的經(jīng)歷讓我知道，這樣的車輛融入到偉大衛(wèi)國戰(zhàn)爭80周年的勝利日氣氛里，正是恰如其分。

迎接我的今日俄羅斯工作人員名字叫瑪瑞亞——這是圣母的意思。她的中文很好，但在未來幾天，我們會遇到中文更好的俄羅斯人——阿杜、阿麗娜和格莉莎。擁有這么多中文如此優(yōu)秀的員工，說明了今日俄羅斯中文頻道對于中國的重視程度。

這種重視程度還體現(xiàn)在我們的酒店配置上。在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后，我們抵達了一家酒店，這是一家有年頭的豪華酒店。在特別軍事行動之前它是萬豪酒店，在特別軍事行動后這家酒店成為一家俄資酒店。酒店位于特維爾大街上，距離紅場步行不過2公里。當特維爾大街的車流呼嘯而過時，我震驚于我們居住的地點距離市中心也很近，也理解了為什么勃勒日涅夫同志喜歡在莫斯科飆車。

但這座城市的戰(zhàn)味依然是很濃的。就在我們抵達莫斯科的路上，我看見了一S300/S400系統(tǒng)配屬的96L6E低空補盲雷達，這種典型的、針對超低空突防巡航導彈的旅一級裝備出現(xiàn)在距離市中心不遠的西郊外，顯然是俄軍為了3天以后大慶所做的萬全準備之一。這樣的配置，配上市中心隨處可見的警察與國民近衛(wèi)軍，讓剛剛抵達俄羅斯的我們理解這是一個戰(zhàn)斗的勝利日閱兵。在這樣的情況下，滿街飄揚的勝利旗和勝利海報也就有了別樣的意味——在沖突的第4個勝利日，第1200天，俄羅斯人格外需要銘記歷史。

抵達莫斯科的當晚，我們喝了俄羅斯的“百事可樂”，這是我喝過的第一種俄羅斯“自產(chǎn)”的可樂，味道和百事可樂一樣，說明這些品牌都在俄羅斯制造了在地供應鏈。而俄羅斯餐廳的物價讓我震驚：一份基輔肉排850盧布。

將歷史銘刻在斯拉夫的大地上

第一天的旅程開始于勝利公園和俄聯(lián)邦武裝力量大教堂。

第一天陪同我在莫斯科晃悠的朋友名叫安東，他是今日俄羅斯電視臺的軍事顧問，在此之前他曾經(jīng)在美國智庫工作過。2014年制裁開始后，他回到俄羅斯，曾經(jīng)在盧甘斯克方向做過戰(zhàn)地記者。他的翻譯是一個身高198厘米的帥哥，他告訴我們俄羅斯的姑娘們很喜歡找他聊天，但我覺得是他個人因素導致的。

我們的第一站是俄羅斯武裝力量大教堂，這個位于莫斯科西郊的建筑物是解體以后俄羅斯人精神力量的象征，也是被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戲稱為“膠合板大將”的得意之作。盡管對這個教堂的背景已經(jīng)有所了解，但當我真正走到這個教堂面前之時，我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基于精神力量而來的震撼。

這座有著淺綠色玻璃窗戶、金色穹頂?shù)慕ㄖ菫榱思o念俄羅斯紅軍在偉大衛(wèi)國戰(zhàn)爭勝利75周年而建造。這是俄羅斯人將歷史銘刻在斯拉夫大地上的方式，因此這座建筑有不少象征意義：圓頂直徑為19.45米，象征著1945年的勝利之年；鐘樓高75米，代表了從1945年至2020年之間的75年；小穹頂?shù)母叨葹?4.18米，反映了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持續(xù)的1418個晝夜。教堂還用熔化的納粹坦克的金屬鑄成了地板。

而教堂的內(nèi)壁會讓人有一種基于縫合的震撼感。大教堂內(nèi)部二樓的位置是震撼的東正教耶穌形象，而教堂的墻壁掛滿了巨幅玻璃馬賽克，描繪了圣經(jīng)與蘇維埃戰(zhàn)士們的結合。壁畫描繪了神的使徒們?nèi)绾伪幼o蘇維埃的海軍步兵、第150步兵師和阿富汗的空降兵，讓他們的犧牲被耶穌所銘記。

自蘇聯(lián)解體以來，宗教成為了俄軍士兵尋求庇護的空間，而俄羅斯的軍隊里不乏被封圣的士兵。對于當代俄羅斯人來講，他們相信無論俄羅斯的士兵是高舉紅旗還是三色旗，神也依然會庇護著他們。圣經(jīng)與錘鐮旗同時出現(xiàn)在一幅畫上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但俄羅斯人用他們的美學將這一切融合起來，而留給觀眾的，只有一種基于歷史的神圣和震撼。

教堂內(nèi)有一個特殊的雕塑：遞交參加紅軍申請書的毛岸英圖自社交媒體

但就筆者個人的想法而言，教堂的設計與其說是俄羅斯人從復古中尋找慰藉，不如說這是俄羅斯人對于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全部理解與和解。武裝力量大教堂標志著俄羅斯軍隊完成了“俄版通三統(tǒng)”——沙俄、蘇俄和聯(lián)邦俄國的互不否定。蘇聯(lián)解體30年以后，俄羅斯軍隊乃至俄羅斯人重構了意識形態(tài)，解決了“我是誰”和“為何而戰(zhàn)”的問題。當俄羅斯人跨越1488博物館的令人震撼的長廊，感受來自先祖的榮耀與犧牲以后，無論這個教堂里放的是什么，它的美學都能讓俄羅斯人獲得精神力量。

而進行的戰(zhàn)爭進一步激發(fā)了俄羅斯人的自我認同。就在愛國者公園的附近，幾十臺俄軍繳獲的北約裝備正靜靜地躺在俯首山上，供游人欣賞。這是俄羅斯在付出犧牲以后獲得的戰(zhàn)利品，這些裝備已經(jīng)融為俄羅斯人當代記憶的一部分。

RT的軍事顧問安東同志非常自豪地帶領筆者游覽這些繳獲裝備。對于這些筆者已經(jīng)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裝備，筆者接觸時還是有些新的感觸的——防雷車太大，布雷德利太高，反而是艾布拉姆斯坦克的大小剛剛好。最讓筆者感情復雜的是，在海峽另一邊的分裂分子們也有同樣的裝備。但如今烏軍第47旅的坦克躺在莫斯科，“艾布蘭戰(zhàn)車”卻尚未抵達我們的軍博。這是俄羅斯人驕傲的底氣。不過，在撫摸過美國人的坦克以后，此情此景至少提醒筆者，這種坦克并不強，把它拉到軍博并不是一件難事兒。

在愛國者公園外，我看見了打扮成小小蘇軍的俄羅斯小孩，這些孩子和他的父母一起來愛國者公園游玩。而就在繳獲裝備展外，以“1V8”的勇氣聞名于世的阿廖莎車組的功勛T-80BV坦克就停在路旁，供路人隨意攀爬游玩。在這場戰(zhàn)爭中，北約的陸上兵器并沒有展示出優(yōu)于俄羅斯兵器的效能，而俄羅斯人則展現(xiàn)出更好的素質和勇氣。這種基于裝備的軍事文化已經(jīng)浸入俄羅斯人的骨髓里，成為現(xiàn)代俄羅斯國族自我認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