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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松巖:古代“希臘”的起源與流變——一項概念史考察
關(guān)鍵字: 古代希臘起源流變4. 從古代“希臘”到近現(xiàn)代“希臘”
古代“希臘”在地理上大致是與皮拉斯基亞相重合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希臘人居住之地皆可稱為“希臘”。古風時代希臘人在地中海各地廣泛建立的殖民城邦,不同區(qū)域沿用各自地名。如西西里和意大利半島南部的希臘殖民城邦,就被稱為“大格里西亞”;愛琴海東岸、小亞細亞西部有希臘人居住的地方,自北向南分別被稱為埃奧利斯、伊奧尼亞和卡里亞,赫勒斯滂和黑海地區(qū)希臘人殖民城邦,也有其各自的地名,并未統(tǒng)稱為希臘。那么,古代“希臘”在族群、地理、文化意義上有沒有大致可以劃分的界限呢?
古典作家的記載似乎可以提供一個參考答案。希羅多德在說到波斯戰(zhàn)爭中希臘艦隊的組成時,并且強調(diào)當初皮拉斯基人統(tǒng)治著如今稱為“希臘”的地方;“希臘”諸邦就是居住在阿凱隆河以及塞斯普洛提人居住地以南的區(qū)域;據(jù)希羅多德記載,波斯戰(zhàn)爭末期,處于波斯統(tǒng)治下的小亞細亞及附近海島上的希臘人諸邦,強烈要求“希臘”軍隊前去解放他們;可是,在“希臘人”看來,地處愛琴海東部的薩摩斯島,如同赫拉克勒斯柱(直布羅陀海峽)一樣遙遠,所以希臘人認為,愛琴海中部的提洛島以東海域,波斯人認為薩摩斯以西的海域,是希臘和波斯沖突雙方之間的一片戰(zhàn)略“緩沖區(qū)域”。這就是說,在希羅多德看來,“希臘”在陸地上(北部)和海上(東部)的界限是清楚的,它主要指希臘大陸及其附近島嶼。
修昔底德在其著作中也多次述及這個問題。他將希臘人、馬其頓人、當?shù)赝林愖迦瞬⒘校贿€提到希臘人共同的圣域,意即全希臘范圍內(nèi)如德爾斐、奧林匹亞、地峽等,修氏所說的“希臘”指希臘大陸及附近島嶼,“希臘人”顯然不包括馬其頓人。
自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結(jié)束之時起,隨著標準希臘語(koine,“希臘普通話”)的形成和推廣,希臘人的“泛希臘”意識日趨增強,希臘人的族群認同觀念逐步形成;馬其頓征服希臘以及隨后對西亞、埃及、中亞各地的侵占和襲掠,操希臘語的希臘人廣泛散布于地中海、黑海島嶼及歐亞非大陸上。在后世作家看來,希臘人居住范圍無疑急劇擴大了,于是出現(xiàn)“希臘世界”的概念,大致包括希臘大陸、愛琴諸島、大希臘、小亞細亞西部及黑海沿岸等地區(qū),但是古代希臘作家似乎從未把“希臘”和“希臘世界”混為一談。
羅馬時代的希臘人散居歐亞各地,但是其聚居區(qū)依然是希臘故地。出生于各地并用希臘語寫作的歷史學家、地理學家、傳記家們對于“希臘”依然有明晰的概念。在波里比阿、阿里安、普魯塔克等人的著述中,都可以看到這一點。公元2世紀地理學家兼旅行家波桑尼阿斯在其關(guān)于“希臘”的專著《希臘紀行》中,聲言要記述“希臘所有的事”,所述區(qū)域包括阿提卡、阿爾戈利斯、拉哥尼亞、美塞尼亞、奧林匹亞、阿卡迪亞、波奧提亞、德爾斐等地。這顯然是那個時代的流行觀點,完全沿襲古典時代希臘作家的傳統(tǒng)看法。
羅馬帝國時代直到歐洲中世紀后期,希臘人和希臘文化的核心區(qū)域,依然在希臘半島及愛琴海沿岸地區(qū)。羅馬帝國在文化上大致分為兩個部分,西部的拉丁文化區(qū)和東部的希臘文化區(qū),后者即歷史上的“東羅馬帝國”或“拜占廷帝國”。她雖被稱為羅馬帝國,但其統(tǒng)治區(qū)域主要是操希臘語的“希臘人”。希臘語不僅是帝國民眾日常用語,也是從事文學、教育、宗教、法學、貿(mào)易活動的官方語言。在東羅馬帝國存續(xù)的千余年中,古希臘文獻的傳抄、整理和研究未曾中斷,官方或民間重要文獻均以希臘語寫成。1453年奧斯曼土耳其人攻陷君士坦丁堡后,大批希臘學者攜帶古希臘抄本逃往意大利,成為“文藝復興”運動的重要誘因。西歐諸國文人墨客時隔千年,再次看到輝煌燦爛的古希臘文化成果時,不禁為之驚嘆不已。對于近代歐洲人而言,古希臘文化重見天日,可算作是他們的“發(fā)現(xiàn)”,絕不是他們的“發(fā)明”。
以上簡略考察“希臘”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古到今的演化過程,可以看到,在1822年希臘宣布獨立之前,這片土地及其居民長期處于異族統(tǒng)治之下,確實沒有一個稱為“希臘”的國家存在。但是,自“希臘”概念的出現(xiàn)直到19世紀初,在這兩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中,以希臘半島為核心區(qū)域的“希臘”歷史和文化,始終是真實存在的。學界傳統(tǒng)上把古代“希臘羅馬”并舉,使人們?nèi)菀渍`認為古代“希臘”是一個國家。研究古希臘史的視角可以是區(qū)域史、族群史,也可以是城邦史、文化史,但絕不是什么“偽史”。在語言、地理、族群、文化意義上研究其歷史,正如在同樣意義上研究古代“中國”、“印度”、“一帶一路”一樣,都有其各自的學術(shù)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 原標題:徐松巖:古代“希臘”的起源與流變——一項概念史考察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吳立群
- 最后更新: 2019-07-20 22: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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