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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洋:對特朗普先禮后兵,算是上策嗎?
“歐洲對中國的傲慢根深蒂固,不要對歐洲有幻想”
觀察者網(wǎng):很多中國人看到這一點會認為,下一步中國和歐洲合作的空間會不會更大一點了?
姚洋:不一定,事情還有另一方面,歐洲也有不想讓中國參與的人。在慕安會的一個討論會上,主持人就問參加討論的歐洲國家元首:美國不要我們了,我們是不是可以找中國合作?結(jié)果芬蘭總統(tǒng)直接說,你這個問題是荒謬的(absurd )。
我覺得在這種公開場合,歐洲人的傲慢還是在那里,盡管他現(xiàn)在很焦慮被美國拋棄,但是他對中國的那種傲慢還在。他們在講話中表現(xiàn)出的對中國人的傲慢,是骨子里頭的。
實際上,我認為歐洲對中國的傲慢,要遠勝于美國。美國是個新興國家,而且遠離歐亞大陸。而在啟蒙運動時代,中國曾經(jīng)是歐洲的榜樣;然而馬戞爾尼使團訪華之后,歐洲突然發(fā)現(xiàn)中國這么落后、愚昧,是一個君主獨裁國家,從此之后,這種對中國的認知影響了整個歐洲。
俄羅斯有過一段被成吉思汗的蒙古人征服過的歷史。俄羅斯一直想融入歐洲,但歐洲人在文化上排斥俄羅斯人,其中一個深層次的原因是,他們覺得俄羅斯人和黃種人混血過。這種很微妙的歷史糾葛,使得歐洲從骨子里頭是拒絕俄國的。
一旦歐盟沒了,德國經(jīng)濟將不堪一擊
觀察者網(wǎng):您的感受跟國內(nèi)的很多判斷有點反差,大家看到歐洲和美國的跨大西洋聯(lián)盟垮塌了,國內(nèi)很多人特別期待歐洲可能會倒向中國。
姚洋:歐洲和中國不太可能走得非常近,這是我的感覺,特別是這一次私下跟德國人接觸的感受很明顯。
中國經(jīng)濟體量大,現(xiàn)在技術(shù)也趕上來了,德國人認為中國現(xiàn)在太強大了,他們害怕。
德國40%能源來自綠電,包括風電和太陽能。德國有兩個風機廠的風電設備占到歐洲市場的80%。之所以能有這么大的市場占有率,就是因為歐洲能夠一個聲音說話,把中國企業(yè)阻擋在外面。中國企業(yè)的產(chǎn)品質(zhì)量跟這兩家企業(yè)的質(zhì)量一樣好,但是成本低了40%。
德國在歐盟雖然有話語權(quán),但是在全球經(jīng)濟中實力很小,根本沒有談判地位。一旦歐盟沒了,中國企業(yè)可以與各國單獨談判,可以把產(chǎn)品賣到意大利、賣到法國。中國的東西又好又便宜,德國產(chǎn)品在中國產(chǎn)品面前將不堪一擊。
汽車工業(yè)曾經(jīng)是德國最優(yōu)勢的行業(yè),但是現(xiàn)在中國車質(zhì)量已經(jīng)超越了他們。比亞迪王傳福說,我們中國在電動汽車領域已經(jīng)領先歐洲三到五年。你看到過蔚來ET9的香檳塔測試視頻嗎?在車頭引擎蓋上擺放5層香檳杯,國產(chǎn)車在經(jīng)過鋪有障礙物的路面上運行平穩(wěn),香檳屹立不倒,然而奔馳的邁巴赫卻晃動厲害,沒有挑戰(zhàn)成功。
所以,我跟一些德國人私底下聊天后就特別能理解,為什么德國一些主要政黨要建防火墻,不能讓選擇黨進來。倒不是因為選擇黨的反移民政策,而是因為愛麗絲·魏德爾沒想明白,她主張德國逐漸退出歐盟,這樣會把德國經(jīng)濟給毀掉。
特朗普已成為一個獨裁者
觀察者網(wǎng):從現(xiàn)場分享的視頻看,與萬斯的發(fā)言不同,王毅外長發(fā)言之后,現(xiàn)場互動很熱鬧。當前特朗普二次入駐白宮不久,對外政策已經(jīng)令人眼花繚亂了,據(jù)您的觀察,我們在如何應對特朗普2.0沖擊波上,是不是準備好了?是否已經(jīng)有了某種策略?
姚洋:我的感受是,我們政府已經(jīng)有了一套應對之法,那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王毅外長最后念的那首詩就是這個意思:“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岡。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北鴣韺酰畞硗裂?,這可能是現(xiàn)在我們對付美國的策略。
王毅外長在第61屆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發(fā)言
特朗普在第二任上已經(jīng)進入了一種瘋狂狀態(tài),偽裝全撕下來了,他的目標就是為了他自己。8年前,他剛上臺也不明白該怎么去管理政府,一些共和黨的建制派也在牽制他。但是在第二任,共和黨已經(jīng)成了特朗普的政黨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美國南卡羅萊納州參議員、特朗普的盟友林賽·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他在2021年1月6日的國會山事件中,是站出來反對暴力行動的。后來特朗普的支持者揚言要殺了他,把他嚇壞了,現(xiàn)在他成了特朗普的“走狗”。在這次慕安會上,林賽·格雷厄姆對歐洲人說,“如果你不怕特朗普,那你肯定瘋了”。
這就可以看出,現(xiàn)在的美國對特朗普已經(jīng)沒有約束力了,他已經(jīng)是一個事實上的獨裁者了,可以罔顧法律,胡亂出牌。比如說,紐約市出臺政策,凡是開車進城的車主都要交擁堵費。聯(lián)邦政府已經(jīng)批了,但剛批了三個月,就被特朗普撤銷了。
因為特朗普不管法律胡來,現(xiàn)在好多人都在跟他打官司,他也不在乎。他還引用拿破侖的話為自己開脫,“拯救國家的人,不違反任何法律”。
他現(xiàn)在唯一的目標就是為他自己,其中一個目標就是為了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特朗普在第一任期斡旋朝核問題,就已經(jīng)暴露出他的目的,但是最后他沒搞成。所以這一次要通過解決俄烏問題來拿到和平獎。
所以,這就是他為什么要“屈服”于俄國,差不多完全接受俄羅斯主張的原因,因為他希望俄烏盡快把和平協(xié)議給簽了??墒菤W洲人已經(jīng)說了,諾貝爾和平獎是我們歐洲的,我們不會給他。想想看,他把烏克蘭給出賣了,把歐洲也出賣了,他還想歐洲給他頒獎,這怎么可能?
先禮后兵可能是應對特朗普最好的辦法
觀察者網(wǎng):那么面對這樣一個瘋狂的特朗普,我們?nèi)绾螒獙δ兀?/strong>
姚洋:中國可以利用它的弱點,因為在美國,特朗普之下的官員基本上全是鷹派。國務卿魯比奧是絕對反華派,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沃爾茨也是反華強硬派,還有一位華裔黃之瀚,是負責亞洲事務的副助理國務卿,也是個鷹派。
特朗普也沒想為美國而戰(zhàn),我覺得他就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家族。
所以特朗普在美國政府里可能是唯一“親華”的人。我覺得我們要利用他這一點,要主動一些,先禮后兵,為我們爭取更多利益。
對歐洲,我們可以積極爭取,但是別想著跟歐洲的關系可以前進一大步,我覺得我們的外交重點仍然還是在美國。馬上4月份就要出301報告,如果在此之前中美之間不能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接觸,我覺得這個報告就會很嚴厲,關稅就會加碼。
目前我們商務部部長給美國商務部部長去了一封信,祝賀他就任,并希望美國改變關稅政策。我認為這還不夠,我們跟美國的溝通還是要再進一步,要給出一個解決方案。
目前美國針對中國產(chǎn)品的關稅,加上10%大概是30%,我們要做好應對。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考慮買美國的油氣,特別是天然氣。我們的能源采購也需要多元化,農(nóng)產(chǎn)品也可以多進口一些,但要求美國開放中國企業(yè)到美國去投資,取消對我國的芯片限制和美國企業(yè)投資中國的限制。如果美國政府反復在前,我們可以暫停協(xié)議實施。
類似這樣的方案,我認為特朗普接受的可能性還是有的。這樣可以避免中美脫鉤,對中國經(jīng)濟的沖擊也不會太大,這是非常關鍵的。如果我們?nèi)斡商乩势帐窒履切椗蓙碇贫▽θA政策,結(jié)局就是全面脫鉤。這個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觀察者網(wǎng):有些學者可能跟您的看法不太一樣,有類似的地方,比如也認可特朗普的目標是想得諾貝爾和平獎,但是他們認為,特朗普會等各方戰(zhàn)爭和沖突平息,跟俄羅斯修好之后,再集中力量來對付中國。
姚洋:我不贊成這個判斷,特朗普個人沒這想法。我猜測他的思路是,如果中國不能“投桃報李”,給他一個面子,他手下的鷹派就會給中國顏色看。
這就像2009年奧巴馬剛上任來訪中國時的情景。他當時提出了G2概念,希望中美聯(lián)手,但我們沒有接受這個概念。在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奧巴馬原本計劃推出一個宏偉的全球減排協(xié)議,但最終由于各種原因未能如愿,奧巴馬也因此受到各方壓力,他和希拉里就把責任推到了中國身上。
這之后的第二年,奧巴馬就聽了希拉里等人的意見,提出亞太轉(zhuǎn)向策略,積極干涉中國南海事務,挑動菲律賓,發(fā)起南海仲裁案。
當然,現(xiàn)在的情況不可能完全重復2009年的情況,但也有類似的地方,而且比那時候更嚴峻。就像我說的,全美國政府內(nèi)閣大概只有一個人是“親華”的,那就是特朗普。 我們要積極利用這一點,為自己爭取空間。
馬斯克是特朗普的一把刀,押寶馬斯克就押錯了
觀察者網(wǎng):您覺得馬斯克不算“親華”的?
姚洋:馬斯克有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我表示懷疑。大家不要太高看馬斯克,他是特朗普手上一把用來殺人的刀。真到了關鍵時刻,如果美國要出臺強硬的對華政策,除了財政部部長貝森特,特朗普內(nèi)閣的其他人都不喜歡馬斯克,他的意見可能不會起作用。
萬斯為什么在慕安會上批評歐洲?一個可能的原因是,他在給美國國內(nèi)喊話。萬斯是誰推上去的?是硅谷高科技精英推上去的。這些高科技精英和MAGA分子是有沖突的。MAGA的精神領袖,或者說文膽,是斯蒂芬·班農(nóng),他不喜歡馬斯克,不喜歡硅谷的人。萬斯現(xiàn)在要和硅谷慢慢地切割,證明”我是民粹主義的堅決支持者“,好為自己 2028年的仕途做準備。
所以,我們不能把寶押在馬斯克身上,不要高估他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力。他是特朗普和MAGA手上的一把刀,目的是為了干掉美國的深層政府。
馬斯克被中國一些人捧上神壇,社交媒體上不乏中國“被馬斯克認可”的言論
馬斯克大刀闊斧,實際上正在毀掉美國的未來。他大砍美國國家科學基金NSF( 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和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的資金,那么美國未來的科研潛力要大受影響。因為這兩個機構(gòu)是美國大學科研的資助主力。
所以馬斯克在某些方面他是天才,但天才一定有弱項。國內(nèi)有些輿論把馬斯克看作英雄,看他把美國政府的腐敗都一鍋端了,我們中國也應該這樣搞,這是迎合民粹主義的想法。
觀察者網(wǎng):所以您認為,目前我們應對美國的策略,還是應該像您說的利用”唯一親華的特朗普“,跟他達成一定的協(xié)議,這相當于是一個緩兵之計,是嗎?
姚洋:這是我們眼下必須得做的事,否則他下一步就會來搞中國。你也可以說是“先禮后兵”的應對策略。
特朗普對澤連斯基的對策就是,拿出一個很苛刻的條件逼他就范,你不就范,我就加碼。比如澤連斯基拒絕他的稀土方案,他就說澤連斯基是獨裁者。他就是這么一個沒底線的人,但他是美國總統(tǒng),對付這樣的人,正面對抗是下策,要講究策略。
因為特朗普關注美國的經(jīng)濟利益,那我們就買他們的農(nóng)產(chǎn)品,油氣,然后美國可以放開我們的企業(yè)去投資,取消對我們的芯片限制。這樣可以避免脫鉤,為我們的發(fā)展留下更多騰挪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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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蘇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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