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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茶座】美國學者科琳娜·穆林:因抗議加沙戰(zhàn)爭被逮捕、解職,訪問中國是一次改變?nèi)松捏w驗
最后更新: 2025-08-07 18:26:31中國的戰(zhàn)略耐心值得稱道
觀察者網(wǎng):我注意到您一直密切關注“BRICS 2025”的相關動態(tài),并多次提到由“全球南方”國家主導的新興多邊平臺——如金磚國家合作機制、上海合作組織等。在全球治理體系演變的大背景下,這些機制究竟能為世界帶來怎樣的希望?人們常說,二戰(zhàn)后蘇聯(lián)的存在迫使西方提升了社會福利水平。照此推論,當今由全球南方推動的金磚、上合等組織,是否同樣能為國際體系注入新的動力并帶來新的平衡?
其次,中國將在這場轉型中扮演什么角色?中國是新開發(fā)銀行(NDB)的最大股東,但又一再表明無意獨自引領全球南方。許多南方學者和意見領袖呼吁中國主導構建嶄新的金融與世界秩序,而不僅僅是修補現(xiàn)有的聯(lián)合國或世貿(mào)組織架構。然而,或許也有人認為時機尚未成熟,中國暫不希望這樣做。在邁向多極化的進程中,您認為中國可能發(fā)揮什么樣的實際作用?
科琳娜:這是個很好的問題。我對多極化的崛起以及正在涌現(xiàn)的新型機構抱有極大希望。當然仍有大量工作要完成,而且我們也必須認識到,例如構成金磚國家的各成員,在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立場上存在諸多差異。
盡管如此,我認為各方共同追求的目標是讓國際體系更加平等,克服延續(xù)數(shù)百年的不平等權力關系——正是這些關系讓資本主義核心長期得以剝削和支配世界其他地區(qū)。近些年由“全球南方”國家建立的新機構是對這一不平等、壓迫體系的抵抗力量,中國在其中發(fā)揮著關鍵作用。
我尊重中國不謀求支配地位的做法。盡管中國的經(jīng)濟體量和人口規(guī)模都十分龐大,如果中國愿意完全可以扮演那樣的角色。但是,正因為中國曾遭受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壓迫,并作為“全球南方”國家在資源有限的條件下掙扎求生、養(yǎng)活國民并抵抗那些剝削大國的經(jīng)歷,與其他曾經(jīng)淪為殖民地的國家十分相似。中國更傾向于支持全球南方,而非謀求稱霸。我想,這正應驗了那句常被引用的口頭禪:“美國轟炸,中國建設”。
當前中國在全球南方的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很多方面:
第一,它為其他國家提供了一個新自由主義的發(fā)展模式之外的替代方案,認識到西方其實不過是“紙老虎”。中國方案表明,國家不必遵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等帝國主義金融機構的指令,不必全面放松監(jiān)管、私有化一切、完全向外國資本開放,也能走出一條符合本國人民利益的現(xiàn)代化道路。
第二,中國的革命歷程和土地改革曾為全球南方提供了重要范例,這一點極為關鍵。
第三,中國還通過向新開發(fā)銀行出資、向各國提供雙邊貸款與援助、減免債務等方式,為全球南方的發(fā)展提供支持,其條件遠比西方寬松。西方國家或金融機構發(fā)放貸款時總是附加條件,這些條件往往旨在維持甚至加深依附關系;中國與“全球南方”國家的互動則截然不同,它幫助各國在不陷入新的依賴的前提下實現(xiàn)發(fā)展,從而減少國際體系和國內(nèi)層面的結構性不平等。
來源: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部對外經(jīng)濟合作中心
當然我們也看到了隨著這些組織機制化,以及各種方面的收益和勝利越來越多,全球南方各國的自信心隨之增強;它們也逐漸認識到西方其實不過是“紙老虎”,西方國家的宣傳遠比其現(xiàn)實更厲害。
我們看到,也門、伊朗等國能夠奮起反抗。我們看到,中國等新興力量正在持續(xù)壯大,并重新在國際體系中發(fā)揮其歷史性作用。盡管美國通過南海軍事化、在臺灣周邊制造緊張局勢等方式威脅、侵蝕中國主權,中國依然屢屢取得勝利。即使在最近譴責加沙種族滅絕、呼吁國際機構變革的抗議浪潮中,中國也展現(xiàn)出堅定的反抗精神。
正因如此,各國的信心顯著增強,近幾年“全球大多數(shù)國家”切實獲得了更多利益和勝利。我認為,這一變化為全球大多數(shù)國家及其民眾,也為身處“野獸之腹”的全球北方國家內(nèi)的受壓迫人民,帶來了新的希望。讓他們親眼看見,世界正在發(fā)生深刻而真實的轉變。
因此,即便面對鎮(zhèn)壓與法西斯主義回潮,人們也應記住自己并不孤單。我想引用學者阿多姆·格塔丘(Adom Getachew)的一個術語:“構建世界”的時刻。她曾將這個詞用于形容開創(chuàng)去殖民世界建構時代的萬隆會議、不結盟運動和三大洲運動,如今我們正處在另一輪去殖民建構世界的進程之中,而中國雖然沒有依賴霸權手段,卻始終站在前沿。
中國所展現(xiàn)的“戰(zhàn)略耐心”同樣值得稱道,這一點可以從巴勒斯坦抵抗運動、伊朗以及中國革命史及其他偉大革命中看出。有時必須循序漸進,否則倉促前進會制造更多矛盾和暴力。
如果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尊重人類生命和自然生命的世界,并創(chuàng)造一個尊重和平與和諧的世界體系,那么我們必須為此付出巨大的努力。很多事情需要我們?nèi)幦 K晕覀冃枰袘?zhàn)略耐心。我們需要考慮長期目標和短期目標。我認為中國在如何運用戰(zhàn)略耐心方面堪稱典范。世界可以向中國學習很多東西。
這是一次改變?nèi)松穆眯?/strong>
觀察者網(wǎng):最后一個問題,您到中國已經(jīng)好幾天了。此次行程給您帶來了怎樣的感受?您與中國高校的老師學生交流,還參觀了幾處有代表性的旅游景點。這段經(jīng)歷是否為您帶來了新的思考或新的觀察視角?
科琳娜: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國,此次旅行不僅符合我的預期,甚至遠超最開始的設想。中國是一個美麗的國家,這里的經(jīng)歷令我深受震撼。特別是在大學里,我有幸走訪了兩所院?!獜偷┐髮W和陜西的西北大學。參與互動的學生們的水平也令人驚嘆,他們思維活躍、分析透徹、批判力強且自信滿滿。
我遇到的學者同樣表現(xiàn)卓越。他們在知識生產(chǎn)和理論創(chuàng)新方面,尤其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研究與發(fā)展上,展現(xiàn)了不凡水準。在美國(尤其是當下,但這一現(xiàn)象由來已久),大學里對共產(chǎn)主義與反帝國主義議題長期存在審查和壓制。在這樣的對比下,來到一個學者們能夠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開展前沿研究,并不斷拓展和完善其理論與方法的地方,實在令人耳目一新,也在學術層面給予我莫大的啟發(fā)。
此外,這里的學生群體展現(xiàn)出的積極參與的態(tài)度、批判性思維令我印象深刻。在行程中,我了解到他們參與的一系列出色研究項目,同樣讓我深受鼓舞。這一路走來真是令人難忘。
作為一名左翼人士、一個熱愛毛澤東思想和中國革命的人,此行我真的非常幸運。這次行程讓我能夠參觀西安、延安等地,能更深入地了解了長征、紅軍和中國革命的歷史,能親眼見到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舊址這些重要的革命遺址,這簡直就像夢想成真一般。
與此同時,作為一位來自世界上最富裕國家中最富裕城市紐約的人,我也深刻思考了我所在的城市。紐約市的GDP超過許多國家,但由于它處于一個種族不平等嚴重的資本主義社會,所以貧富差距巨大,貧困和由此產(chǎn)生的各種社會問題隨處可見。再加上公共基礎設施投入持續(xù)削減以及國家長期對基礎設施建設“有組織的放棄”,如今的美國再難見到真正完善的公共工程。
大蕭條之后那段短暫的凱恩斯主義時期雖然催生了福利國家雛形,但在過去四五十年里,這些成果被逐步削弱乃至逆轉。如今在美國,見到坑洼不平的道路、失修的人行道、癱瘓的地鐵和搖搖欲墜的公共交通已成常態(tài),還有許多建筑年久失修。在我任教的紐約州立大學里,大量基建設備都已無法正常運作。因為負擔不起餐費,40%的學生他們每天要節(jié)約一頓飯的錢。整座城市流浪者眾多,露宿街頭和當街吸毒現(xiàn)象司空見慣。美國有8500萬人沒有醫(yī)保,看不起病、買不起保險,這便是我們所處的現(xiàn)實。
而中國作為一個資源相對有限且擁有悠久歷史的國家,一個曾經(jīng)飽受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其他國家剝削的國家,卻擁有完善的基礎設施、正常運轉的公共交通、干凈整潔的街道,這令我十分欣喜。自我來到中國以來,還沒有看到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露宿街頭的人,甚至沒有看到一個乞討的人。
雖然這并不意味著沒有人面臨生活困難,但僅從表面上看,從城市的日常生活的角度觀察,美國的城市與中國的城市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景象。尤其是當我們把紐約和上海相比,把紐約和西安相比,以及把紐約與我兩天后將前往的北京相比之后,中美真的截然不同。
美國的城市,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國家有組織遺棄的地方。普通人,特別是工人階級,尤其是有色人種——黑人和棕色人群,他們與國家的互動主要是通過警察和監(jiān)獄這些國家的暴力機器實現(xiàn)。而在社會生活的其他領域,國家的角色幾乎是缺席的。
美國的極端私有化,極度限制公共支出,極大壓縮了“社會福利”,也就是說,盡管美國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紐約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很多人都在掙扎中求生。
所以,當我來到中國,看到另一種政治經(jīng)濟體系的可能性,看到另一種現(xiàn)實中財富再分配方式、看到“現(xiàn)實存在中的社會主義”如何運作,這一切都令我深受啟發(fā)。這是一次改變?nèi)松捏w驗。我非常感激在這里遇到的每一位朋友,也感謝我獲得與如此杰出、睿智的學者交流、與如此出色的學生們互動的機會。
我也感謝我在中國的日常生活經(jīng)歷,讓我能夠親身感受到這里的“社會凝聚力”。在我所見范圍內(nèi),中國沒有像美國那樣頻發(fā)暴力和沖突。之所以美國的暴力和沖突頻發(fā),源于種族資本主義的結構性分裂;這種暴力、剝削的體制本身就是為了制造分裂,從而讓人民更容易被控制與剝削。而以我所見,中國沒有這樣的分裂。從美國視角看中國,中國的社會團結與和諧是一種美麗且令人耳目一新的體驗。所以我真的非常感激這段經(jīng)歷,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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