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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勇鵬、寒竹、文揚、王文、房寧、李波: 為何階級分析理論難以解釋這次美國大選?
關鍵字: 美國大選特朗普階級分析美國中產(chǎn)階級美國社會分裂【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范勇鵬、寒竹、文揚、王文、房寧、李波】
【12月30日,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春秋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院與觀察者網(wǎng)共同舉辦了《特朗普的美國vs崛起ing的中國》研討會。范勇鵬研究員在主題演講中提到,從2016年美國大選的辯論議題和選民兩極分化來看,美國似乎出現(xiàn)了“階級政治的回歸”,階級問題重新冒了出來。這一話題立即引起了專家們的激烈討論,那么“階級”這一概念能否準確地概括社會分野?階級分析理論能否適用于美國大選?使用階級分析法又該如何把握好“度”?觀察者網(wǎng)根據(jù)現(xiàn)場錄音整理成文,為讀者們奉上專家們對這些問題的深刻解讀。文字已經(jīng)過各位專家校正與完善。】
從階級視角看美國大選——一場無望的掙扎
在歷次美國大選中,真正的“高政治”議題(指涉及利益分配的政治議題,諸如稅收、政府支出、轉移支付等,涉及的利益越核心,政治性越高)總是被一帶而過,一些“低政治”議題(如槍支、墮胎和同性戀等)反而成為關注的焦點。
然而,在2016年大選中,移民和全球化意外地成了辯論的中心,二者都非常具體地指向了美國工人的就業(yè)和經(jīng)濟利益問題,涉及最核心的利益關切,屬于“高政治”議題。
因而,可以說這次大選出現(xiàn)了“政治的回歸”。因為受到移民與全球化消極影響的主要是美國社會中下層人群,所以這種“政治的回歸”又可更具體化為“階級政治的回歸”。在“政治正確”話語掩蓋階級政治幾十年后,階級問題終于又一次冒了出來。
世人總以為美國是無階級社會,中產(chǎn)階級發(fā)達,是橄欖形社會結構。美國在南北戰(zhàn)爭之前,的確存在著一個龐大的“中產(chǎn)階級”,即擁有土地或小產(chǎn)業(yè)的白人業(yè)主。所以在那個時期,馬克思講的資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對立的情況尚不明顯。
隨著美國在19世紀末進入壟斷資本主義時期,這個群體迅速縮小,慘遭資本的剝削,成為不折不扣的雇傭勞動者,無疑屬于無產(chǎn)階級。但是,美國社會科學用一個“新中產(chǎn)階級”概念,偷換了擁有生產(chǎn)資料的“老中產(chǎn)階級”概念,造成了概念和現(xiàn)實之間的混亂。
20世紀,在去階級化的中產(chǎn)社會假象下,美國工人階級成了溫水中的青蛙。雖然70年代以來長達30多年收入增長停滯,他們卻遲遲未能覺醒。直到全球化造成的惡果已經(jīng)覆水難收,才開始表達不滿。他們在2008年、2012年投票給奧巴馬,期望能改變局面,但結果卻是失望。
于是2016年他們憤怒地把票投給特朗普。可是,在制度不發(fā)生革命性改變的情況下,他們注定還是會失望。兩黨都試過了,還能依賴誰?
我們也可以判定特朗普宣稱的那些保障白人工人階級利益的政策也不可能實現(xiàn)。就拿就業(yè)崗位回流和貿易戰(zhàn)這兩個政策來說吧。
資本逐利的本性決定了跨國公司不可能為保障國內就業(yè)崗位而蒙受損失,它們要么會以崗位為籌碼向聯(lián)邦政府索取更多的補貼,要么會加快應用機器人和人工智能,使傳統(tǒng)工人從“相對剩余人口”加速淪為“絕對剩余人口”,從而喪失與資本博弈的任何機會。
如果搞貿易戰(zhàn)或保護主義,則會陡然提高國內生活成本,導致中等階層的激烈反彈,這顯然不符合“溫水煮青蛙”的長期策略。
如今,美國工人階層意識到了自己不可挽回的沒落,絕望地抓住普選制這根救命稻草。但是,美國是個被資本俘獲的國家,同時產(chǎn)業(yè)工人階級也已經(jīng)處于沒落階段,階級政治的回歸只能是一場無望的掙扎。
“階級”可以談,但還是用“精英—大眾”比較準確
階級分析還是需要,但是在分析美國大選的時候,卻很難用階級分析的方法。根據(jù)馬克思主義理論,“階級”是與生產(chǎn)資料所有權直接相關的概念。工人階級在美國政治圈,應該只是一個“自在階級”,而非“自為階級”。
工人階級雖然人數(shù)不少,但并沒有形成一種獨立的階級力量,更沒有組織成為工人階級的政黨。對于2016年美國大選來說,現(xiàn)實中的選民分野還是用“精英—大眾”這樣的概念比較符合事實。
在美國社會,“精英”與“大眾”,“資本”與“勞工”,是兩對錯位很大的概念,完全談不上對應,這跟19世紀、20世紀上半葉的西方社會的分層有很大不同。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主要原因是資本主義全球化與科技進步。
近幾十年的經(jīng)濟全球化催生了兩個“兩極分化”:一個是企業(yè)規(guī)模的兩極分化,另一個是勞動力市場的兩級分化。這兩種“兩極分化”雖然在資本主義社會初期就在一定程度存在著,但直到全球化的今天,才日顯突出。
美國當下的資本家集團事實上也已經(jīng)分裂為兩部分:國際性的跨國大企業(yè)與地方性的中小企業(yè),前者是全球化的獲益者,所以投入希拉里的普世主義陣營;而資本家集團中大量沒有或很少在全球化中獲利的地方性中小資本家,也是資本家階級中的大多數(shù),他們則站在特朗普的本土主義一邊。
另一方面,現(xiàn)代經(jīng)濟的知識化和技術化造成了勞動力市場的兩極分化。在勞動力市場中,企業(yè)高管人員、專業(yè)服務人員(包括金融、會計、保險、法律、醫(yī)療、新聞、教育等行業(yè)的部分高收入人員)與普通勞工逐漸成為兩個經(jīng)濟地位差異極大的社會群體。
所以,盡管美國社會高度貧富兩極化,但階級斗爭并沒有成為美國社會的政治主軸,更沒有形成真正的工人階級政黨。當前,美國政治斗爭的主角,是民主黨和共和黨,是希拉里的支持者和特朗普的支持者。他們雖然在大選中立場分明,相互指責,但這種政爭只能界定為精英與大眾的對壘。
就階級性質而言,美國社會的兩黨之爭仍屬于資產(chǎn)階級內部的黨派之爭;就民主共和兩黨的利益傾向而言,特朗普更傾向于資本家集團,希拉里更傾向于知識精英集團。對于特朗普與資本集團的關系,長期批評新自由主義的美國經(jīng)濟學家斯蒂克里茨講得很透徹:“特朗普上臺對美國藍領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階級問題被種族問題掩蓋,二者具有一定替代性
我認為,用種族問題替代階級問題,具有一定的可替代性。直到現(xiàn)在,我仍認為可以將特朗普當作一個種族主義者來分析問題。2016年初,特朗普剛有可能出位的時候,各方面相關文章都指出了這一點。
美國有一個很重要的現(xiàn)象,即很多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非西裔的白人群體的自殺率、患病率、吸毒率都在上升,而黑人和西裔群體反而下降。這個對立是很鮮明的。
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特朗普的崛起的確折射了白人種族群體在美國社會中相對淪落的境況。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美國社會一直用種族間的問題來掩蓋階級問題,所以,我認為這說明二者之間在解釋力上具有一定的相互替代性。
另外,用階級分析法剖析美國社會,說到底還要跟未來中國形勢聯(lián)系起來。如何用這個分析工具解讀未來中美關系?中國現(xiàn)在是怎樣的一個社會?這個階級分析的方法能不能當作統(tǒng)一的理論框架使用?當初,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法既適用于國內階級斗爭,也適用于世界范圍內的階級間的較量。
階級分析這里面的確有些文章可作。但是,這個方法不能使用過度,過了一定界限之后,它就可能變得越來越荒謬。在中國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階級斗爭最走火入魔的時候,就出現(xiàn)過這情況。凡事都用階級分析,結果就是災難。所以說,這個方法一過了,就會出問題。但是,不可否認,階級分析作為一種政治學分析工具,仍然具有一定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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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馬密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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