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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寧:“舌尖腐敗”走向國宴,淮揚菜的蛻變透露了一個重要的治理原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房寧】
在走讀運河的路上,我們在淮安和揚州多逗留了幾天,以便對這里古來豐厚的人文景觀和運河文化多一些感受,多做一些考察。
我們在淮安和揚州受到了當地朋友的熱情接待。中國人的待客之道,自然免不了用家鄉(xiāng)的美味佳肴款待遠道而來的朋友?;窗埠蛽P州人招待客人的自然要用聞名遐邇的淮揚菜。
在淮安、揚州的幾天里,除了天天享用淮揚美味,當地文化素養(yǎng)甚高的朋友們還為我們講述了淮揚菜的來歷,讓我大開眼界。
與中國菜肴的其他菜系如魯菜、川菜、粵菜不同,淮揚菜的形成有一個明顯的起點。什么起點?淮揚菜居然起源于晚清的一次反奢侈、反腐敗行動,那就是——
吳棠治奢。
·“奢靡之風大行河上”
歷史上的京杭大運河是中國經濟社會的大動脈,意義絲毫不遜于今日之高鐵、高速路。春秋時,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為討伐齊國,開鑿了連通長江與淮河的邗溝,即從今天揚州到淮安的這一段中國歷史上最古老的運河。從此,揚州至淮安的古運河沿線便逐漸成為了重要的戰(zhàn)略要沖和繁華的富裕之鄉(xiāng)。
到隋唐時期,隋煬帝以洛陽為中心,以邗溝和北方運河為基礎,開鑿出世界上最長的人工運河——通濟渠和永濟渠。通濟渠從洛陽向東南連接揚州長江岸邊的江都,永濟渠向東北連接北方幽燕之地的涿郡。通濟渠和永濟渠構成了連通南北的隋唐大運河,形成了貫穿華夏腹地的交通與漕運的大通道。
這條大運河是維系大一統(tǒng)的中華帝國的最重要的國家工程,為整個王朝提供了南北互濟、溝通四方的戰(zhàn)略通道。大運河使中華帝國從一個行政共同體,進而成為了經濟的共同體、社會的共同體和文化的共同體。京杭大運河對中華民族的形成,對于中國的統(tǒng)一,具有偉大的歷史意義,堪稱中國的根基。
運河示意圖(圖/文匯報)
隋唐大運河全線貫通后,使淮安、揚州一線成為連江、接淮、通海,東西南北互通的交通樞紐。一時間,淮揚一帶商旅云集,物阜民豐。其中楚州港還成為重要的對外交往口岸,《娑羅樹碑》上稱其為“淮楚巨防,江海通津”,隋唐時期日本13次遣唐使都是經由楚州回國。從事東北亞客貨運輸業(yè)的新羅人聚居于山陽、漣水的新羅坊,波斯、阿拉伯商人定居于馬頭鎮(zhèn)、北辰坊等地。
到了元代,因定都北京,南北交通運輸的需要進一步增加,加之隋唐運河因黃河泛濫受到很大破壞,忽必烈命郭守敬等人在隋唐大運河基礎上,將通濟渠上的淮安和永濟渠上的臨清南北向直接連通。由此形成了從杭州經鎮(zhèn)江跨長江,經揚州、淮安、臨清、天津直到北京的京杭大運河。
明、清兩季管理全國漕運的最高管理機構“漕運總督署”設在了淮安,這里成為了全國稅收、貨物運輸和人員往來的中心地帶?;磽P一帶自元代到明清成為全國最為繁華、最為富庶的地方,京杭大運河由此進入到極盛時期。
元、明、清三朝,通過京杭大運河,南方的稻米、絲綢、棉布、瓷器、竹器、香料等物資運往北方,北方的煤炭、棉花、木材等物資運往南方。京杭大運河還是最為快捷、舒適和安全的南北客運通道。更重要的是自元以降,中央政府的稅收主要來自運河沿線的九大“鈔關”,如揚州、淮安、鎮(zhèn)江、臨清、張家灣等地的鈔關。設在淮安的“漕運總督署”兼有中央政府的“稅務總局”、“交通運輸部”、“水利部”的重要功能。
極盛時期的京杭大運河揚州淮安一帶,出現(xiàn)了令人炫目的繁盛景象。達官巨賈、富紳名士云集聚居,按我們的說法,那時中國最有本事的男人和最漂亮的女人都在這條偉大的運河之上,猶如今日之“北上廣深”。三千年的中國故事,一半以上都發(fā)生了在大運河兩岸。
那時的運河,舟楫云集,帆檣蔽日,千帆過盡,夜夜笙歌。有詩云:“兩岸燭龍照寒水,恰似星河落九天”,“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經濟繁榮帶來了奢靡之風大行河上。有道是:白銀如水,官衙如林,商旅如潮,名庖如云。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中國文化特色的重點是在“飲食”方面。運河繁華之盛,突出地表現(xiàn)為飲食文化的大發(fā)展、大繁榮。當年從淮安山陽城到淮陰馬頭鎮(zhèn)幾十里的運河岸上,客棧、酒肆、青樓、茶舍連綿不斷,素有“清淮八十里,臨流半酒家”之說?;磽P運河沿線吸引來了各地烹飪高手,他們匯集南北美食之長,各顯神通、競秀爭妍。據說,當年這一帶餐飲業(yè)從業(yè)者竟達十萬余。
過去聽說過“滿漢全席”,以為是皇家最高規(guī)格的宮廷宴。走到淮安才知道,其實滿漢全席與北京、與宮廷一點關系都沒有。滿漢全席誕生在淮安一處富商會所“清宴園”,號稱有上百道美味珍饈。有記載說,清宴園“凡買燕窩皆以箱計,一箱則數千金。海參魚翅之費則更及萬矣”。清人筆記所載:清宴園一碗駝峰要宰兩三頭駱駝,一品里脊肉要用活豬數十頭,取其一塊精華后,其余皆委之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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