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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前景：謹慎樂觀

庫爾德工人黨解散并解除武裝，意味著土耳其境內與政府最主要的沖突要素在形式上消弭，不僅是和平進程的重要步伐，在現(xiàn)代土耳其歷史上也具有里程碑的意義。更重要的是，如何妥善完成武裝沖突向合法博弈的過渡、轉型，如何將庫爾德人真正納入到土政治、社會框架之中，是土耳其國家和地區(qū)發(fā)展的關鍵一步。處理得當，意味著前景大好，反之則難免更多的動蕩與混亂。

目前最直接的關切，在于庫爾德工人黨能否做到名副其實的解散并完全放下武器。

一方面，庫爾德工人黨的聲明并未給出具體的日程，而且提出厄賈蘭是具體實施的負責人，言外之意是事實上恢復厄賈蘭人身自由乃前提條件，并非毫無保留地“先散為敬”。另一方面，土政府也沒有明確承諾“交換條件”，埃爾多安表示土情報機構和其它部門會密切監(jiān)控庫爾德工人黨的解散過程和詳情，明顯也要先觀察對手的動向——土政府此前甚至警告，如果后者拒絕放下武器，今夏將遭到軍事打擊。

更重要的是，如何定義完全解散并解除武裝，可能成為雙方爭議乃至沖突再起的由頭。土執(zhí)政黨正義與發(fā)展黨發(fā)言人厄梅爾·切利克指出，庫爾德工人黨的決定必須適用于其所有分支和延伸組織，即土政府長期對庫爾德工人黨的“廣泛定義”，包括在伊拉克、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武裝，特別是“敘利亞民主力量”的主力軍“人民保護部隊”。

庫爾德工人黨并未承認土政府的說法，“敘利亞民主力量”亦矢口否認自己隸屬于前者，還在厄賈蘭發(fā)出解散指令后第一時間放話，稱這一要求與其無關。由于事實上“敘利亞民主力量”不少武裝人員的確來自庫爾德工人黨，且?guī)鞝柕鹿と它h部分武裝人員對于厄賈蘭的指令并不滿意，不能排除他們不聽指揮，在邊境地區(qū)重整武裝、另立山頭的可能性。

庫爾德工人黨固然是最具代表性的“抵抗力量”，但畢竟無法代表全體庫爾德人，特別是該群體超過3000萬人（是中東地區(qū)人口第四大族裔），是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伊朗四國數(shù)量可觀的少數(shù)族裔（其中在土耳其占總人口約15%）。美國智庫威爾遜中心中東項目協(xié)調人優(yōu)素福·詹就指出，庫爾德工人黨只是土耳其國內外庫爾德人運動中的一支，因此該組織解散后會發(fā)生什么才至關重要。

當?shù)貢r間2025年5月12日，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在內閣會議后發(fā)言。

站在土政府和埃爾多安的角度，是否滿足庫爾德人的權利要求，甚至讓其參與國家權力分配，同樣是風險與收益并存的艱難選項。土耳其現(xiàn)行憲法具有明顯的民族主義色彩，長期以來庫爾德語在公共場所禁止使用，官方甚至不承認庫爾德人的存在。盡管埃爾多安掌權后為了加入歐盟，有限度地放松了相應限制，但要滿足庫爾德人的要求幾乎意味著必須修憲。

近年來多項民調顯示，超過40%的土耳其族人不支持庫爾德人的語言與文化權利（盡管支持者仍占微弱優(yōu)勢），尤其是埃爾多安和執(zhí)政黨的支持基本盤。假如為此而修改憲法，給予庫爾德人更大的語言、文化和政治參與權利，是否會引起自己支持者的恐慌和反彈，不利于埃爾多安今后的權力布局，并將武裝沖突轉變?yōu)榛谧迦悍忠暗恼巍⑸鐣毫?，都是土政府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與此同時，庫爾德人問題從來不只是簡單的一國內政，而是地區(qū)問題，土政府和庫爾德工人黨未來互動的每一步，都可能對中東地區(qū)造成“牽一發(fā)動全身”的效應；反之，周邊國家的動向，也會對此次和平進程產(chǎn)生推動或干擾的作用。

目前來看，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的動向最值得關注。一方面，納入國家機構的“敘利亞民主力量”能否獲得自己想要的地方民族自治，是土耳其和周邊所有國家都密切關注的問題?！皵⒗麃喢裰髁α俊睋碛屑s10萬武裝人員，其宣稱的自治領域覆蓋全國30%的領土和70%的油氣資源，在敘內戰(zhàn)期間因“反恐”名義獲得了美軍支持，因此才有了其支持庫爾德工人黨，參與地區(qū)博弈的底氣。

現(xiàn)如今“敘利亞民主力量”簽署了“政府收編”協(xié)議，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不僅表示計劃讓美軍撤出敘利亞，更在目前的中東之行宣布取消美國對敘利亞的制裁，并會見敘過渡時期總統(tǒng)艾哈邁德·沙拉，表明美國政府對敘政策的重大轉彎。當美國從支持“敘利亞民主力量”轉為支持敘政府，那么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的命運亦出現(xiàn)變數(shù)。

5月14日，特朗普與沙拉（右一）在沙特舉行會晤。 推文截圖

有消息指出，埃爾多安并不樂見鄰國庫爾德地區(qū)實現(xiàn)更大自治，否則會影響到本國庫爾德人的態(tài)度以及和談進程。反過來，盡管敘利亞庫爾德武裝不承認與庫爾德工人黨和平進程的關系，可正如荷蘭專門研究庫爾德人問題的媒體人弗拉迪米爾·范·維爾根博格在美國智庫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撰文指出，庫爾德工人黨達成和平協(xié)議，會為土耳其對敘利亞的進攻按下暫停鍵，因為這意味著土政府不再那么擔心“敘利亞民主力量”在兩國邊境地區(qū)的持續(xù)存在。

伊拉克庫區(qū)局勢相對穩(wěn)定、影響不如敘利亞庫爾德武裝那么大，可同樣是不能忽視的變量。該地區(qū)兩大主要政黨分別為執(zhí)政的庫爾德斯坦民主黨（庫民黨）和庫爾德斯坦愛國聯(lián)盟，其中前者與土耳其政府關系更密切、支持土軍在該地區(qū)的軍事存在與建設，后者則與伊朗和庫爾德工人黨關系更密切，其創(chuàng)始人、伊拉克前總統(tǒng)賈拉勒·塔拉巴尼甚至揚言“一只貓也不會給土耳其”。

伊拉克政府當然希望土軍能完全撤出本國領土，而土政府與庫爾德工人黨走向和解自然有助于實現(xiàn)這一目標。不過考慮到土政府未必愿意迅速在安全與外交政策上大轉彎，放棄自己在當?shù)氐囊粋€“棋子”，且?guī)烀顸h甚至希望土軍的有限存在能成為自己制衡伊政府的籌碼，伊拉克庫區(qū)的政治力量會如何看待此次和平進程，又希望對此施加怎樣的影響，從而服務于自己的利益，同樣錯綜復雜，需更多時間觀察。

無論如何，能從暴力沖突走向和平，不僅意味著恢復土耳其國家的基本安全和社會秩序，更有助于在關鍵時刻發(fā)展經(jīng)濟，特別是重建東南部庫爾德人聚居區(qū)飽受戰(zhàn)火摧殘的欠發(fā)達經(jīng)濟，對于土耳其的社會和解與政治改革同樣具有長遠效應。然而如何靠近最理想的結果，避免事情走向反面，每一步都并不容易，這考驗著土國內乃至地區(qū)所有的利益相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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