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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凱桓:格魯吉亞總理和總統(tǒng)互指“叛國”,背后是熟悉的“顏色劇本”?
夢想黨的成員、總理科巴希澤已經(jīng)對反對派發(fā)出了警告,如果他們拒絕在議會中履職,那么他們將被永久禁止參與政治活動。由于夢想黨并未獲得憲法多數(shù)(即75%的支持率),因此此類禁止令應由格魯吉亞憲法法院來宣布。然而,這一狀況加劇了西方政客對選舉結果的質疑。他們紛紛指責格魯吉亞的司法系統(tǒng)“背離民主原則”,既不愿承認選舉的結果,也不愿認可新議會的合法性。
格魯吉亞總理科巴希澤
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民主制度和人權辦公室正在籌備一份關于格魯吉亞選舉的報告。西方國家正等待這份報告出爐,以便就是否承認新議會的選舉結果作出最終裁決。外界普遍預測,西方選擇不承認選舉結果的可能性要大于承認。
歐盟的主要國家與非主要國家的領導人已與美國聯(lián)名,對格魯吉亞舉行的選舉提出了批評,并要求展開“國際調查”。然而,對于是否對格魯吉亞實施制裁,西方內(nèi)部仍存在分歧。但無論如何,西方對格魯吉亞的新一輪施壓勢必會進一步加劇。
只要第比利斯的抗議活動持續(xù)不斷,夢想黨就難以對其視而不見。格魯吉亞反對派不斷催促西方采取行動,因為西方在選舉前曾作出承諾,如若夢想黨膽敢“操縱選舉”,西方將采取最為嚴厲的措施。然而,這些承諾至今尚未兌現(xiàn)。反對派的催促可能會迫使西方下定決心,對夢想黨政府采取更為激進的舉措。
此外,夢想黨政府對待反對派和西方的態(tài)度一向強硬,言辭攻擊性十足,且明確拒絕進行溝通。例如,11月11日,由德國、法國、芬蘭、瑞典、愛沙尼亞、波蘭、拉脫維亞、立陶宛等8個歐盟成員國議員組成的代表團訪問第比利斯。臨行前,這些國家表達了與夢想黨進行交流的意愿,但沒有任何一位夢想黨的高級官員愿意會見他們。夢想黨秘書長兼第比利斯市長卡哈·卡拉澤甚至公然稱訪問團為“懶鬼”。
在這樣的背景下,夢想黨將面臨反對派和西方施壓的巨大壓力,這種壓力甚至有可能超越2003年的“玫瑰革命”。夢想黨想要保住其選舉成果,還需經(jīng)歷重重考驗與挑戰(zhàn)。
格魯吉亞社會的分裂與挑戰(zhàn)
前文提到的“親俄”和“親歐”之爭,其根源在于格魯吉亞國內(nèi)價值觀的混沌。
在格魯吉亞,一部分人傾向于與美國和歐盟保持友好關系,而另一部分人則主張與俄羅斯友好相處(或者至少維持與俄羅斯的良好關系,以避免格魯吉亞重蹈烏克蘭的覆轍)。在價值觀取向上,有人支持歐洲的自由主義,有人則堅守東正教保守主義。
薩卡什維利與伊萬尼什維利二人就如同兩面旗幟,使得格魯吉亞社會形成了鮮明的兩極分化:有人視他們?yōu)椤懊褡迮淹健保腥藙t將他們尊為“民族英雄”。
這種亂局的核心焦點,在于格魯吉亞對俄羅斯的政策立場上。
例如,現(xiàn)任總統(tǒng)祖拉比什維利就曾指出,夢想黨創(chuàng)始人伊萬尼什維利對普京及俄羅斯的態(tài)度頗為微妙,他提出的“和平優(yōu)于戰(zhàn)爭”、“只有格魯吉亞人才能為格魯吉亞帶來和平”等觀點,并不完全契合俄羅斯的意愿。
格魯吉亞總統(tǒng)祖拉比什維利參加抗議活動 視覺中國
而那些決心盡力削減與俄羅斯經(jīng)濟聯(lián)系的反對派,也無法回避一個問題:倘若格魯吉亞的親歐路線遭遇俄羅斯的干預,又將如何應對?格魯吉亞在地緣政治上的劣勢,使得其難以忽視俄羅斯的影響。
這一現(xiàn)實正驅使格魯吉亞社會走向無限分裂的深淵,是其自蘇聯(lián)解體以來在“兩種道路”上不停變換的根源。
這種混亂的狀態(tài)也已經(jīng)滲透到了經(jīng)濟領域。蘇聯(lián)解體以來,格魯吉亞先是在“玫瑰革命”后實行全盤自由化和融入歐盟的經(jīng)濟戰(zhàn)略。2010年代后,在夢想黨政府的領導下,原先的親歐經(jīng)濟改革被擱置,與歐盟一體化的政策被暫停,隨后更是被徹底推翻。
頗為有趣的是,近年來,格魯吉亞因其在“兩種道路”上走鋼絲的行為,其經(jīng)濟反而獲得了一定的提振。無論是反俄還是親俄,都為格魯吉亞帶來了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
過去十年間,格魯吉亞以美元計價的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實現(xiàn)了翻番,達到了300多億美元,其2021年至2024年的平均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增長率,預計將高達驚人的9.5%。格魯吉亞通過接納因戰(zhàn)爭而逃離俄羅斯的移民,為其帶來了眾多的現(xiàn)金收入和投資,有效刺激了消費需求。
同時,格魯吉亞通過違反西方的制裁規(guī)定,向俄羅斯供應商品,也為自己謀取了不少利益。2024年前九個月,汽車出口占據(jù)了格魯吉亞出口總額的37%。格魯吉亞自身并不具備汽車生產(chǎn)能力,其汽車出口主要依賴于“二手倒賣”。
在2024年前九個月,格魯吉亞進口了價值23.4億美元的汽車,其中超過四分之三直接再出口到俄羅斯,還有一部分則通過阿塞拜疆、亞美尼亞、哈薩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間接出口”到俄羅斯。
實際上,格魯吉亞的汽車出口量可能高于官方統(tǒng)計數(shù)字,因為格魯吉亞法律允許其企業(yè)繞過海關統(tǒng)計進行汽車再出口。在阿納克里亞深水港的建設問題上,格魯吉亞同樣在兩頭下注,選舉中獲勝的夢想黨宣布將與中國就該項目展開合作,而反對派則堅持按照原計劃與美國進行合作。
然而這種局面畢竟為社會穩(wěn)定埋下了隱患,因此近年來,格魯吉亞國內(nèi)對于兩極分化所引發(fā)的混亂局面,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建立“第三力量”(即除夢想黨和統(tǒng)一民族運動黨之外的政治力量)的呼聲日益強烈。
根據(jù)格魯吉亞媒體《高加索晴雨表》發(fā)布的報告,2021年當被問及“哪個政黨最符合您的理念”時,有44%的受訪者要么表示“沒有”,要么選擇拒絕回答。而到了2024年春天,這一比例已經(jīng)攀升至60%。情感上的極端分化進一步加劇了這種狀況,根據(jù)受訪結果合理推測,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格魯吉亞公民認為,兩極分化有悖于國家利益(考慮到仍有不少人拒絕表明立場,實際比例可能更高)。
然而,要解決這一亂局絕非易事。格魯吉亞的政治文化并非建立在妥協(xié)與合作的基礎之上。自國家獨立以來,相互指責對方“叛國”已成為格魯吉亞的政治常態(tài)。現(xiàn)任格魯吉亞總理科巴希澤甚至在軍隊講話中公開指責總統(tǒng)(總統(tǒng)是軍隊最高統(tǒng)帥)叛國,而總統(tǒng)祖拉比什維利也反指執(zhí)政黨“策劃政變”,甚至親身參與到反政府活動中,這足以說明解決亂局的難度。
兩極分化導致的亂局嚴重破壞了格魯吉亞的民族團結。無論雙方對彼此的“叛國”指責是否屬實,格魯吉亞人民都無法形成統(tǒng)一的力量。一部分人精神上歸屬歐洲,自我認同為“世界公民”,他們認為所謂的普世價值超越國家利益;而另一部分人則沉浸在民族主義的世界里,對自我身份有著強烈的認同,并熱衷于樹立一個“敵人”來維系這種認同。
這種強大、好斗且危險的政治傳統(tǒng),對格魯吉亞產(chǎn)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為了捍衛(wèi)自身的權力不受挑戰(zhàn),政府與反對派都下定決心要摧毀對方,而非通過妥協(xié)來尋求問題的解決之道。雖然格魯吉亞夢想黨的執(zhí)政在一定程度上壓下了這一問題,但距離真正解決這一問題還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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