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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部，隨著中國人向南推進，各部族從云南和廣西遷移到東南亞，與孟—高棉語族及南亞語系的人混雜在一起。越南人、高棉人、孟人，都相互混雜在一起了。不過他們要更具大陸屬性，因為他們在抵抗的是大陸的勢力。有趣的是，他們都沒有發(fā)展出海軍傳統(tǒng)。

你可以再次看到，即使在東南亞，通過海洋彰顯權(quán)力的想法也從沒有發(fā)展出來。海權(quán)在東南亞一直沒有成為強國的基礎(chǔ)，或許除了爪哇以外。實際上爪哇在早期階段也不夠強大。其他各馬來群島的民族都沒能在海上形成氣候。爪哇是唯一例外，因為他們深諳偉大的印度政治傳統(tǒng)，不過這一點也是有爭議的。梵語文化里的君王與神性觀念賦予了他們一種比流域小國更輝煌的意識，這是一種以更高的超越性力量為名的統(tǒng)治意識。

黃：或許像泰國人一樣。

王：是的，是的。但是，說到泰國人，不要忘記，他們其實是后來者。泰國人和緬甸人都來自云南，最初其實是孟—高棉人（Mon-Khmers），后來他們在緬甸和湄南河谷（Menam Valley）分別被緬甸人和泰國人完全征服，只在今天的柬埔寨這個地方生存了下來。不過只有高棉人幸存了下來，孟人已經(jīng)基本滅跡了。你看看高棉人在越南人和泰國人兩面夾擊下活得多么艱難，直到今天也是如此！

如果你讀西哈努克親王的作品，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有對吳哥的癡迷。畢竟，吳哥被泰國人攻陷。來自泰國人和越南人的威脅持續(xù)至今！這就是為什么高棉人在某種程度上對法國人心懷感念，因為到最后一刻，當(dāng)他們就要像孟人一樣被泰國人或越南人消滅或內(nèi)部分裂時，法國人插手承認(rèn)了柬埔寨王國。這就是為什么西哈努克總有一種他們實際是被法國人拯救了的想法。高棉人正在衰亡，現(xiàn)在他們試圖重寫從吳哥到西哈努克時代這段歷史。但其中很多只是一種防守性實踐。

與此同時，越南人也執(zhí)迷于與中國的纏斗，所以并沒有盡其所能更快更遠(yuǎn)地推進。泰國人與緬甸人之間有矛盾，也因此而分散了精力。否則他們可能已經(jīng)把高棉人給收拾干凈了。泰國人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得更進取，搶先一步并來勢洶洶。越南人被高棉人擋住，被困了很長時間。地理環(huán)境也與他們作對。他們在山的另一邊，而泰國人直接順河而下。

如果你今天看湄公河，在柬埔寨邊界以北，那兒有老撾人。老撾人和泰國人如今是同一群人。他們來了，正處于進駐的邊緣，他們已經(jīng)遍布原來高棉人的地方。這就是為什么柬埔寨和泰國至今仍在爭論邊界柏威夏寺（PreahVihear Temple）的歸屬問題，那是被泰國人霸占的高棉建筑。其實很多泰國寺廟最初都是孟—高棉寺廟。

黃：所以柏威夏寺問題就被法國殖民主義凍結(jié)起來了。

王：是的，沒錯。法國人在老撾和泰國之間劃下了現(xiàn)在的邊界。在那之前沒有邊界的，那里的人都屬于相關(guān)的泰國部族，有各自的小頭目。但法國人想要控制湄公河，以便獲得進入中國的另一條路線。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有一條從越南進入中國的陸路通道，再拿下湄公河這一條，對他們而言會更添優(yōu)勢。在此過程中，法國人就想劃定一條邊界。他們和泰國為此討論了很長時間，于是就有了如今老撾和泰國以湄公河本身為界。但令我感到回味無窮的是——以前并沒有在我的腦海中閃過——大多數(shù)所謂的老撾人實際上是在泰國。他們是在湄公河的西邊。但由于法國人不顧泰國人的抗議，將邊界劃在了湄公河上，所以大多數(shù)老撾人被劃進了泰國。

黃：那么老撾這個國家其實是處在老撾民族的邊緣的？

王：老撾位于河?xùn)|，實際上人口稀少。在泰國人與越南人之間是綿延的山脈，由不同的小部落占據(jù)著。他們高居于山頂，將越南人的空間與泰/老的空間分開。住在高棉人東邊的是占婆人。占婆人很值得回味，他們屬沿海的南島語族。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海軍力量，實際上他們其實有些海軍力量，像馬來人一樣。但他們背后沒有強大的國家，所以沒有發(fā)展出偉大的海軍。但作為漁民，他們天生水性好。當(dāng)你看東南亞的這一塊時，其北部是被吸收到陸上的大陸體系的，這使得群島這部分更加邊緣。

所以這里從來不是一個單一的區(qū)域。北部區(qū)域的正中間有個歷史的切割，如果不算是地理切割的話。過去幾十年來，我們一直在努力給東南亞一個區(qū)域感，因為傳統(tǒng)里沒有，他們從來沒有以這樣的方式想過。馬來世界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世界，他們得以聽之任之，自由自在。大陸那邊不來打擾他們，因為他們是屬于海洋的！孟—高棉人及占婆人就沒這么幸運了。

第一個向東南亞大幅伸展的大陸勢力是泰國人！當(dāng)他們開始向半島南下時，他們確實有一個海軍。毫無疑問，與爪哇海軍力量狹路相逢的正是泰國海軍。室利佛逝—滿者伯夷王國（Srivijaya-Majapahit）確實曾遭遇了泰國的海軍力量。

在抵達湄南河谷后，泰國人吸收了一些孟—高棉人的技術(shù)。孟—高棉人可能有些船只，泰國人就在此基礎(chǔ)上繼續(xù)建造。在南下馬來半島時，他們發(fā)現(xiàn)需要海軍運輸，或至少是轉(zhuǎn)運。所以他們建造的船只開始變得足夠強大，國力這時也更強大了。它擁有建設(shè)海軍所需的資源和政治、行政及組織結(jié)構(gòu)，而孟—高棉人對此就似乎并不那么熱衷。

所以泰國人一路挺進，到了對馬六甲構(gòu)成威脅的地步。馬來人于是向中國人求援。從這方面來說，鄭和將軍為馬六甲的興起做出了貢獻。鄭和本身是個穆斯林，同情新政體，這一點也起到了積極作用。當(dāng)時馬六甲地區(qū)已經(jīng)到處是穆斯林了，阿拉伯人、波斯人、印度穆斯林、爪哇穆斯林及中國穆斯林都去爪哇做生意。最近發(fā)現(xiàn)的運寶船表明，阿拉伯人當(dāng)時非?；钴S，但主要是商人，因此還是處于該區(qū)域政治的外圍。

我們可以看到，鄭和支持馬六甲從泰國手上獨立出來，這樣他才好把它作為往印度洋航行的基地，就像今天的新加坡和檳榔嶼之于西行的旅者一樣。以當(dāng)時的情況來說，他選擇了海峽中間的馬六甲而不是海峽的兩端，這給了這個城市一個絕妙的發(fā)展機會。所以當(dāng)你這樣看的時候，鄭和的航行又是大陸力量的投影。這也有助于解釋為什么他的航行那么短暫。

最終，大陸的牽扯還是太大了，明朝沒有再進一步向外推進。泰國也是一樣，也是沒太執(zhí)著于此。他們確實拿下了帕塔尼（Pattani）、吉蘭丹（Kelantan）和丁加奴（Trengganu），這是毫無疑問的，這些地方不得不向泰國進貢，主要是因為泰國有些海軍力量。

另一方面，緬甸人從未發(fā)展出海軍力量，據(jù)我所知，沒有任何有關(guān)緬甸海軍的記錄。在陸地上，他們肯定是強大的。他們無疑打敗了泰國人，占領(lǐng)了孟人的所有地區(qū)。這是大陸系統(tǒng)往馬來半島的各種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