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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者網(wǎng)會客室:法國社會眼中的中國
關鍵字: 中國印象法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國經(jīng)濟奧朗德法比尤斯法國輿論歐盟歐洲共同體歐洲觀察者網(wǎng)會客室10月30日,旅法學者、春秋研究院研究員宋魯鄭先生與法國東亞問題專家Emmanuel Dubois先生共同做客觀察者網(wǎng),Dubois作題為“法國社會眼中的中國”演講,分析法國官方、知識分子、民眾等如何看待中國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的方方面面。本文為Dubois先生演講全文。
演講中,Dubois先生從法國公民、輿論、知識分子及法國官方(總統(tǒng)、外交部等)角度,闡述了法國社會眼中的中國。他說,至今仍不合時宜地鼓吹中國崩潰論的人如今已在法國失去了市場,至少他本人在法國的中國觀察家圈內沒聽說有這樣的人。
會后,Dubois先生與春秋研究院研究員張維為、寒竹等與會嘉賓共同探討中美歐關系,如何在中國模式的框架下,思考法國及歐洲困局。此前,觀察者網(wǎng)已刊發(fā)此次演講討論環(huán)節(jié)內容(附在本文后,以資讀者參考)。
以下為Dubois先生演講全文及討論環(huán)節(jié)內容。
法國學者Emmanuel Dubois做客觀察者網(wǎng),做題為“法國社會眼中的中國”演講
在今天的法國,存在著一種關于中國未來地位的共識:中國現(xiàn)今已然是世界強國之一,最遲在2030年之前,中國將成為與美國比肩的大國。持這樣觀點的人包括精英階層和普羅大眾,是法國的主流。至今仍不合時宜地鼓吹中國崩潰論的人如今已在法國失去了市場,至少我本人在法國的中國觀察家圈內沒聽說有這樣的人。
1. 法國公民-輿論-知識分子
A)對于中國的整體印象
法國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一向推崇有加。18世紀時伏爾泰曾高度贊揚中國的科舉制度,當時的法國精英階層對中國文化迷戀有加,這些歷史無須贅述。今天的法國再次出現(xiàn)中國熱,中文課程在法國的公立學校里越來越受到歡迎。截至2013年4月,法國有33000名學生學習中國,這個數(shù)字較去年上升了13%,較十年前漲了四倍。
當然,中國在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崛起是這股熱潮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法國社會的確存在對中國文化濃厚的興趣。中文是走入法國外語課堂的第一種非歐洲語言,在全世界也僅排在英、西、德、意之后,是第五大受歡迎的外語。隨著歐洲的危機感一步步加深,部分歐洲人寄望于從外部尋找文化和文明資源來喚醒歐洲的活力。漢學家于連(François Jullien)便是其中突出者,他在著作中試圖從中國傳統(tǒng)的角度闡述歐洲文明,描繪歐洲的未來。
B)對當代中國的印象
法國公眾相信,中國的崛起是無法遏制的。大多數(shù)人已認識到,世界的重心正逐漸從歐洲甚至美國向以中國為代表的亞洲國家轉移。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顯示,2013年約七成法國人認為,中國已經(jīng)取代美國或最終將取代美國成為領導世界的超級大國。法國國內對中國崛起的認知度遠高于意大利等其他歐洲國家。
然而法國人對于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的認知仍較為陳舊。多數(shù)法國人對華為等中國大公司的實力感到驚訝,也不了解這些大公司對阿爾卡特等法國本土企業(yè)帶來的沖擊。目前,中國品牌還缺少國際知名度,尤其在法國等歐洲市場上缺乏穿透力,所以法國人還想象不到中國公司的技術先進到什么水平,仍然對中國經(jīng)濟抱有刻板印象,以為中國經(jīng)濟的競爭力全來自廉價勞動力和低附加值生產。
雖然法國人總體上對威權體制印象不佳,但他們也認識到,中國帶來的挑戰(zhàn)更多是經(jīng)濟而非政治層面的。皮尤中心公布的另一項調查顯示,64%的法國人對美國有良好的印象,而中國的總體形象只贏得了42%法國民眾的首肯。對中國帶來的競爭,法國人心存恐懼和不安。法國在歐盟以外最大的貿易逆差來自中法貿易,法國的工業(yè)空心化也引起了政府和公眾的高度重視。
C)中國是歐洲統(tǒng)一的催化劑
對于著名漢學家顧德明(François Godement)來說,中國的崛起給歐洲的團結并達成政治聯(lián)盟帶來了很好的機會。對歐洲統(tǒng)一的支持或反對者來說,歐盟當前的狀態(tài)都不盡人意:民族國家雖然將很多權利讓渡到歐盟層面上,但同時,歐盟內部還缺少必要的團結,難以在防衛(wèi)和外交方面推進歐洲的整體利益。中國的崛起讓歐洲清醒地意識到自身的弱點,認識到如不能團結一致就將被由中美等國組成的大國俱樂部所拋棄。
更寬泛地講,我認為法國知識分子可以按照對華態(tài)度分作兩派:一派以白夏(Jen-Philippe Béja)、鮑佳佳(Stéphanie Balme)等人為代表,認為中國正在朝著類似西方民主體制的方向邁進,未來將在法治、三權分立、少數(shù)派權利保障等方面靠近西方標準。另一派則對中國體制向法治演化持懷疑態(tài)度,多美納(Jean-Marie Domenach)和顧德明(François Godement)是其代表人物。
2. 法國官方
A)法國總統(tǒng)奧朗德如何看中國
在2012年法國總統(tǒng)大選中,中國并不是政治辯論的焦點話題。奧朗德把競選策略的重心放在解決就業(yè)等國內問題上,很少提及中國。但奧朗德在上臺之后,深知與新興大國打交道的必要性,所以試圖用戰(zhàn)略眼光指導對華關系。
自1964年中法建交以來,法國一直有著“對華政策”的外交傳統(tǒng)。作為第一個與中國建交的西方國家,法國傾向于認為自身與中國有一層特殊的關系。奧朗德去年四月曾對中國進行訪問,展現(xiàn)了法國對華政策的連貫性。在奧朗德訪華過程中,他提到中法交往的歷史悠久,早在路易十四/康熙時期,法國就曾向大清派遣使節(jié),兩國秉著友好和平的精神相互產生了影響。奧朗德的中國之行主要目標是進一步加強中法兩國之間的經(jīng)貿關系。法國的對華貿易逆差高達250億歐元,幾乎是法國貿易逆差總額的一半。所以奧朗德主要還是從中法經(jīng)貿關系著眼,力圖減少法國對華貿易的逆差。當然,其他方面也非常重要,譬如法國國內投資水平較低,而中國的投資水平很高,中法經(jīng)濟合作存在相當強的互補性。法國政府非常希望吸引中國對法國進行投資。
奧朗德在今年8月27日的大使會議上的講話集中體現(xiàn)了他的對華關系愿景:
“法國是一個全球性的國家。法國注定要與世界大國建立伙伴關系。正值中法恢復外交關系五十周年之際,我希望借此機會推動中法兩國在包括民用核能在內的能源領域繼續(xù)合作,同時恢復兩國間的貿易平衡。李克強總理很有禮貌地告訴我,中國并不追求貿易順差。我也同樣禮貌地回答他,法國也不追求結構性貿易逆差。中法之間必然能夠達到貿易平衡。同時,我們也要歡迎更多中國投資者對法國進行投資。這樣做不是要制造惶恐,而是來自中國的資本將涌入法國,注入我們的工業(yè),如此大好的機會我豈能拒絕。”
“我們支持法國對外投資,因為那意味著新的市場和地位;同樣,我們也必須接受新興國家對法國工業(yè)進行投資。雖然法國是吸引外資最多的國家之一,但許多年來,法國對外投資與外國對法投資之間的差距仍然非常大。”
B)法國外交部
通過法國外交部長洛朗•法比尤斯的演講“2020年:怎樣的世界怎樣的中國”,我們能夠較好地理解法國外交部如何看待中國。2013年8月,法國展望與革新基金會的年度會議在法國前總理讓-皮埃爾•拉法蘭的組織下召開,法比尤斯在眾多與會的中國友人和漢學家面前發(fā)表了上述演說。
在講話中,法比尤斯首先說,中國的未來之路在中國腳下,外界無法從當前的趨勢推測2020年的中國將是什么樣子。二十年前,沒有人猜到中國會取得今天的成就。關于中國的今天與明天,還有許多問題有待解答。
經(jīng)濟:法國外長法比尤斯指出,不應僅將中國看作金磚國家的一員,因為中國的經(jīng)濟實力等于其他金磚國家加上印尼與墨西哥的總和。中國在2030年前將成為世界頭號經(jīng)濟大國,而且中國目前已在出口、能源消耗、工業(yè)生產等許多領域走在了世界最前列。雖然中國的增長速度正在放緩,但仍超過其他新興國家的經(jīng)濟增速。中國經(jīng)濟的絕對實力和相對實力都將在未來得到進一步提升。他還強調,坐擁巨大金融儲備的中國將成為“首要的金融力量”。
法比尤斯也指出了中國面臨的一些不確定因素:-環(huán)境:中國很難在保持快速發(fā)展的同時,避免造成更深層的環(huán)境破壞。環(huán)境問題是中國新一屆領導班子面臨的重大挑戰(zhàn)。
-地方財政:地方政府財政結構的不透明性可能對中國的發(fā)展構成威脅;
-國有企業(yè):由于國有企業(yè)實力過于雄厚,私有部門難以得到長足發(fā)展。
在中法(或中歐)關系中,法國政府應對以下問題“保持關注”:
-中國政府對大型國有企業(yè)的支持
-外資企業(yè)的公共采購市場準入權
-被低估的人民幣匯率
在地緣政治方面,法國外長認為中國的新領導人發(fā)出了積極務實的信號。法國外交部門認為,中國在過去幾個月中為解決伊朗核問題做出的努力具有建設性意義。
在法國外交部看來,中國的外交政策已經(jīng)超越了鄧小平定下的“韜光養(yǎng)晦”戰(zhàn)略路線。中國必須在世界舞臺上承擔與自身經(jīng)濟實力相匹配的責任,繼續(xù)奉行韜光養(yǎng)晦政策是遠遠不夠的。
在中美關系方面,法比尤斯認為中美雙方都有合作的意愿,甚至在朝鮮半島和臺灣等復雜問題上也有合作的空間。但他也認為,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領土糾紛,使外界對中國的遠期目標存在疑慮,也導致美國向亞洲戰(zhàn)略轉移。在法國外交部長看來,中美關系中既有合作也有競爭,是一種不穩(wěn)定的關系,歐洲政治實力的崛起將幫助中美雙方保持平衡穩(wěn)定。
C)法國國防部
在2013年法國國防白皮書的序言中,奧朗德對中國進行了正面的描述。他強調道,中國已經(jīng)對經(jīng)濟增長做出了結構性調整,使中產階級能夠更大程度地進行消費。“新興大國,尤其是中國,已經(jīng)著手重新平衡經(jīng)濟結構,以回應中產階級的熱切期望。”
法國國防白皮書對中國實力做出了如下評估:
“中國已經(jīng)是一個經(jīng)濟大國、科技大國和軍事大國,在2030年前必將成為世界頭號經(jīng)濟體。中國將繼續(xù)累積貿易順差,但也將面臨歐美市場蕭條帶來的挑戰(zhàn)。中國的新一屆領導人面臨棘手的政治抉擇,他們需要在展現(xiàn)實力,尤其是軍事實力上保持謹慎。中國需要在經(jīng)濟戰(zhàn)略上取得創(chuàng)新,對過于依賴出口和大型國有企業(yè)的發(fā)展模式做出改進,以滿足快速擴張的中產階級訴求。到2020年以后,中國的人口快速老齡化問題將越來越突出。綜上所述,世界實力發(fā)生戰(zhàn)略轉移的可能性仍然存在,難以預測其對世界政治的影響。”
值得留意的是,法國國防白皮書分析中國的角度首先是經(jīng)濟。這很清楚地說明了法國乃至歐洲目前如何看待中國的角色。法國與中國沒有地緣政治爭議,中法之間最重要的問題是貿易問題。但近期中國與其鄰國間發(fā)生的沖突則已經(jīng)引起法國的注意。
關于涉及中國的潛在沖突,法國國防白皮書提到:
“仍處于分裂狀態(tài)的朝鮮半島是冷戰(zhàn)最后的殘留物。朝韓邊境是世界上戒備最森嚴的邊境線,也是事件高發(fā)區(qū)。中國海域存在多方邊境爭議,是造成國家間緊張局勢的另一處源頭。中日之間在釣魚島/尖閣諸島歸屬問題上的爭議,僅是此類沖突最新的案例。其他長期存有爭議的地區(qū)還包括:臺灣海峽、南中國海、千島群島、獨島等。”
在法國國防白皮書的記述中,亞洲的地緣政治動向難以預料。該白皮書尤其強調了地區(qū)內各國軍費的顯著增加。
“2012年,該地區(qū)四大國——中國、印度、日本和韓國——的軍事預算總和首次超過了歐盟國家軍事預算的總和。”
“不過,應考慮到此番軍費提升的性質,出于軍事現(xiàn)代化和裝備更新的需要,這些國家更換了一批遠落后于西方軍隊的裝備。軍事擴充的范圍并非全屬于攻擊性質:通過提升海軍巡航能力,這些國家能夠進一步保證海上航線的安全,對保證法國的工業(yè)供給與進出口貿易都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這場軍備競賽的激烈程度主要反映了亞洲內部矛盾引起的敵意。在這方面,我們不可完全排除亞洲穩(wěn)定存在風險的可能性,在長期主權沖突、軍費陡增、民族主義上升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如果再受到經(jīng)濟增長急劇減速的影響,可能對地區(qū)穩(wěn)定造成威脅。”
“亞洲大國間爆發(fā)沖突的潛在可能并不會直接威脅到法國以及其他歐盟國家,但基于以下幾個原因,法國對此表示直接關切:法國是聯(lián)合國安理會和聯(lián)合國軍司令部軍事停戰(zhàn)委員會的常任理事國,在印度洋和太平洋上還有部分海外屬地。法國也是美國的盟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安全事務上需要扮演重要角色。亞太地區(qū)有眾多的法國企業(yè)和法國公民,該地區(qū)與法國的繁榮也息息相關。”
該白皮書還強調了強化網(wǎng)絡防衛(wèi)的必要性,雖然其中沒有明確地將中國列為網(wǎng)絡防衛(wèi)對象,但法國突出網(wǎng)絡防衛(wèi)的弦外之音明顯在暗指中國。
不同于2008年度法國國防白皮書,今年的新版白皮書沒有跟隨美國指責中國的軍費支出“缺乏透明性”。美國對2008年度白皮書的影響遠比對今年新版更深。不過今年的白皮書對中國與鄰國爆發(fā)沖突的可能性有更加明確的描述。
結論
法國和歐洲對中國的看待方式存在演化過程。2008年,歐洲對中國的關切主要集中在中國內部國情上:歐洲領導人的主要關切點曾是中國的人權狀況。今天,歐洲領導人和政府批評中國的焦點已然發(fā)生了變化。作為美國和部分亞太國家的盟友,歐洲如今將針對中國人權的批評聲壓了下去,而更傾向于對中國的外交事務表達關切,向中國傳達周邊國家的憂慮。最近十年,部分歐洲國家嘗到了對華人權外交的苦頭,2008年的奧運火炬事件和薩科齊接見達賴喇嘛對中法關系造成了傷害;挪威則由于諾貝爾和平獎遭到中國的抗議。在經(jīng)濟方面,歐洲的危機尚未退去,部分國家的對華貿易長期存在逆差,歐洲對中國的批評仍然尖銳,但在國家層面上,每個國家——包括德國——都已意識到,與中國做對可能將遭受懲罰。
(觀察者網(wǎng)楊晗軼/譯。翻頁請看討論環(huán)節(jié)實錄)
【討論環(huán)節(jié)】
寒竹:中法兩國關系從現(xiàn)在來看,實際上不如以前。Dubois先生剛才也講到,中國在上世紀60年代最早和法國建交,那時候中法關系是比較好的。我覺得當中兩個原因,想請教一下。
第一個原因,法國本身經(jīng)濟、競爭力最近二十年下降得很厲害。法國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戴高樂、蓬皮杜時代的經(jīng)濟、軍事等,曾有個高峰期。那時候的競爭力其實超過英國,在歐洲首屈一指。德國和法國那時候是差不多的。那時,法國的影響很大。
第二個原因,那時候法國獨立性很強。在戴高樂時代,法國有意和北約、美國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到了冷戰(zhàn)后,法國的獨立性基本上就喪失了,基本上和北約、盎格魯撒克遜融為一個整體。這樣的話,和中國的距離就越來越遠。
我覺得是兩點導致了變化。一個是經(jīng)濟的競爭力下降。第二個,它以前的獨立性慢慢地沒有了,就靠到北約那邊去了。是這種原因嗎?
Dubois:我同意。我覺得現(xiàn)在法國很難出臺漠視其他國家的外交政策。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歐洲的建設。歐洲建設深受美國影響。有時候會有一些激烈戰(zhàn)爭,比如說在馬里,我們有很多法國人在馬里,我們和馬里也有軍事合作。所以,法國可以單獨實施積極、有效的外交政策。法國就是自己決定要前往馬里的。這顯示出,法國仍有獨立外交政策。
法國是北約成員國。我們的外交政策在很多層面上和美國的十分相近。在中國問題上,我們沒有一個區(qū)別于美國的清晰的外交政策。
事實上,歐洲內部現(xiàn)在有很多問題。法國的很多周邊國家現(xiàn)在都有麻煩,突尼斯、埃及、馬里、敘利亞。我們難以將自己視作是一個有獨立外交政策的大國,試圖和重要大國(如中國)之間有自主的外交政策。很遺憾,法國不太可能這么做。1964年法國承認新中國,對其他國家來說是一個非常強的信號。我看現(xiàn)在的法國政治領袖不會再做這樣的事。
寒竹:對于中國來說,我們樂于看到一個更加獨立的法國。
Dubois:即使我們有時候想有和歐洲其他國家共同的外交政策,但是我們開始思考共同外交政策的時候,我們必須弄清楚,什么是歐洲國家間最小的矛盾?而事實上,唯一共同的地方在于人權。我們的利益不同。我們得去處理非洲方面的問題,有很多非洲移民,我們和他們都有關系。而德國要去應對東方國家。所以我們唯一共同的利益就是人權。這很空洞。當然,人權很重要,但這不是外交政策,也不是共同利益。這惹惱了所有國家,尤其是中國。所以我認為這毫無助益。
宋魯鄭:您談到法國的公共輿論非常重要,但通常和政府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比如說,奧朗德希望吸引中國的投資,但是法國老百姓認為中國是個經(jīng)濟的威脅。怎樣處理這種沖突?我記得08年的時候,因為對西藏的民意給時任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很大壓力,后來選擇會見達賴也是一個原因,結果導致中法關系倒退。那么民意和官方的立場不一樣的時候怎么辦?
Dubois:我認為民意處理對于法國的民主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但事實上,中國在處理民意問題上遇到的困難比法國多。因為在法國,民眾投票給你,一旦你被選上了,你就有權去做。你甚至可以逆著民意做自己的決定。但是在中國,你們的合法性很難保障。你們不能長時間地惹惱民眾,這樣的話,人民就會說,政府總是違逆民意。而法國的話,總統(tǒng)可以說,你們投票選舉了我,我就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認為,集權國家(比如中國)在處理民意問題上比民主國家更難。這就是為什么中國民眾尤其是領導人在情感上的不安全感如此之甚。如果薩科齊哪天不想干了,可以啊,拿上錢,跑路,去做點別的什么。而在中國,最高層始終在那里,不能逃離。
所以說,中國在管理民意問題上比歐洲面臨的困難更大。
張維為:我不太同意。這得看情況。如果我們看過去的三十、四十、五十年,中國政府甚至能夠“形成”民意,用很多方式引導民意。在一定層面上,不同的看法會被匯集成一個,這就是政府能夠“形成”的民意。
Dubois:在西方國家,政治領導人可能不會想“形成”民意。就像我八歲的孩子會說,你不用告訴我要看什么,我自己會看。政府也是一樣的。我們不該去引導民眾去想什么。我們向民眾解釋我們的改革,但是民眾就是不理解。他們不想理解,只想繼續(xù)保持自己的想法,就像頑皮的孩子那樣。在這一點上,中國和歐洲國家也是有區(qū)別的。不過政府也不是完全有強大權力的,他們不能什么都做。分權的理念就分割權力。
張維為:但是我的擔憂在于,如果法國沒有這么強大,不是歐盟中的強國。我比較贊成歐盟更為團結統(tǒng)一。作為歐盟的成員,單一國家,不那么強大的話,至少在英國、喀麥隆會見達賴時,中國在一年的時間里就不邀請這些國家的領導人訪華。
Dubois:美國支持“歐盟”。越來越多的人認為,世界強國支持歐洲一體化,是希望歐洲變弱。因為我們沒有整體性的外交政策。我覺得我們迷失在了半路上。我們應該繼續(xù)前進,或是回到民族國家的狀態(tài),但是我們不能處在現(xiàn)在這種狀況下。
寒竹: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法國是第一個提出“歐洲共同體”的國家。而1990年后,歐洲共同體演變成了歐盟。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歐盟。東歐的國家加入了。之后,法國在歐盟中的地位就有所下降。你覺得未來會怎么樣?
Dubois:這很難說。但是你描述的是對的。當時就是法國為了約束德國提出了“歐洲共同體”,僅僅是法國的想法,是想要一個更強大的法國。但是當“歐洲共同體”變成“歐盟”后,任何國家都能加入,這就變成了一個沒有限制的自由市場。法國領導人現(xiàn)在提到歐洲時會覺得它是和法國不同的,就像是在說外國一樣。我們以前會覺得歐洲就是“我們”。就語言來說,英語不是歐盟委員會創(chuàng)立時的語言。但現(xiàn)在到處都在說英語。所以我們感覺歐洲已經(jīng)成了“外國”了。危機已經(jīng)很深。明年將是歐洲議會競選,而競選投票率已經(jīng)在下降,從1969年時的60%左右,變成了大概45%。
寒竹:德國比法國有更大影響力了。
Dubois:對。法國夢就是希望有一個更強大的法國和歐洲。但是法國夢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變成德國夢了。歐洲是一個放大版的德國。
聽眾:法國現(xiàn)在傳統(tǒng)的大媒體和新媒體,哪個對公共意見的影響和貢獻最大?另外,他們在對中國的態(tài)度上,哪個更客觀、真實?
Dubois:我覺得在網(wǎng)絡上可以看到任何東西,有對中國的抨擊,也有支持中國的文章。我知道很多中國朋友對于西方記者看待中國的視角有些不滿,但是西方媒體就是喜歡這些能夠奪人眼球的東西,比如說達賴。而在民主制度下,很難去批評政府。政府需要讓人民站在它的同一邊。
西方記者在反對中國政府時,會把自己想成是在抵抗一股邪惡的力量。這樣做是很容易的。他們知道他們不會因此入獄。唯一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就是他們被驅逐出中國境內。所以沒有辦法避免。即使是那些想要關注窮人的法國記者也無法避免。中國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另外,我覺得中國朋友們也不應該對批評持有太多抱怨。法國記者批評更多的國家是美國,因為美國更加強大。當西方所有的記者都在批評中國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中國成了世界第一了。
聽眾:法國對他們的多元文化,自由,博愛,有沒有反思?
Dubois:我們歡迎移民。移民會對經(jīng)濟十分有利。我們希望他們變成法國人,而不是保持他們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我們想要同化他們。但是這一政策在失靈。我們看到很多來自非洲南部的人來到法國,但仍然保留著他們自己的文化和傳統(tǒng),而不想法國化。這很難解釋,有很多原因。法國的同化體系衰退了,我們的處境其實挺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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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張苗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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