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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天下講壇| 張維為:話語自信——回望六年前與福山的那場辯論
關鍵字: 中國模式張維為福山歷史終結論西方民主民粹主義“我是很欣賞英國政治哲學家埃德蒙·伯克,他的觀點一貫是任何制度的變更一定要從自己的傳統(tǒng)來延伸而來。我自己覺得,為什么我們尊重自己的文化,核心是文化底蘊的背后是智慧。智慧不等于知識。我們今天的知識比起過去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我們今天小學生的知識可能都超過了孔子超過了蘇格拉底,但是智慧并沒有增長多少。我想我有一個善意的建議——但福山教授不會接受:您講的現(xiàn)代政治秩序的三個要素——國家、問責制和法治,恐怕上面還要加上一個‘某種智慧’。
比如說我觀察美國,美國打了這么多仗,從戰(zhàn)術上來講,是贏的,但從戰(zhàn)略上講幾乎都沒有贏,實際上某種程度上是智慧的問題。越南戰(zhàn)爭是這樣,阿富汗戰(zhàn)爭是這樣,伊拉克戰(zhàn)爭也是這樣,還有其他的戰(zhàn)爭,所以我覺得恐怕要更多地強調(diào)一些智慧的原因。
不久前我去德國講課,一個德國經(jīng)濟學家跟我講了一段故事,說最近默克爾總理問他,為什么德國沒有世界一流的經(jīng)濟學家,沒有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德國的經(jīng)濟學家說:總理呀,你不要擔心,有一流的經(jīng)濟學家,就不會有一流的經(jīng)濟了。換句話說是經(jīng)濟學出了問題,出了很大的問題。在西方產(chǎn)生的社會科學中,我自己覺得經(jīng)濟學可能是相對而言更接近一點真理的科學,因為它最接近自然科學,什么都可以用數(shù)學模式來表示。坦率地講,我覺得西方延伸出很多的社會科學,如政治學,跟經(jīng)濟學相比恐怕離真理更遠,所以我們要大膽地探索話語的創(chuàng)新,這點我跟福山教授是一樣的,他現(xiàn)在也在沖破傳統(tǒng)的西方政治學的范圍,從他這本新書就可以看到,他是用人類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考古學等等綜合地來探討。我覺得這種努力很值得肯定,我也非常尊重,盡管一些觀點我不完全同意。
當然我自己也好,我認識的朋友也好,我們想做的事情是走得更加遠一點,我們確實是在質(zhì)疑整個西方的話語體系。我們覺得在這樣的努力中,我們并不是要證明我們怎么好,西方怎么差,也不是希望西方證明他怎么好,我們怎么差。我是覺得我們需要有一種人類社會的努力來解決現(xiàn)在世界面臨的巨大挑戰(zhàn),從消除貧困問題,到文明沖突問題,到氣候變化問題,到城市化帶來的弊病等等新的問題。西方的智慧確實不夠用了,東方的智慧應該作出自己的貢獻?!?/span>
我這番講話中有兩點,請大家特別注意。
第一點,我說中國文化是八大菜系文化,美國文化是麥當勞文化,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他不可能征服你,而是你要想辦法收編它。這就是我們今天講的文化自信。麥當勞文化有其長處,如標準化制作、統(tǒng)一的中央廚房、明亮歡快的色彩等,但麥當勞文化就是麥當勞文化,它的深度、廣度和厚度是無法和八大菜系比擬的。中國是一個文明型國家,它是世界上連續(xù)時間最長的古老文明與一個超大型現(xiàn)代國家的結合。我最近推出的《文明型國家》就是全面論述這個觀點的。
中國任何一個成功之處,包括中國模式的主要特點,后面都有數(shù)千年文化的積淀,同時又借鑒了其他文明的長處,所以它一定是超越西方模式的。一個文明型國家的崛起有其特別的規(guī)模效應,今天的中國事實上正在重新界定什么是現(xiàn)代化,什么是現(xiàn)代性,什么是民主,什么是良政,就像觀察者網(wǎng)正在重新界定什么是一流的時政網(wǎng)站。
第二點,福山先生認為現(xiàn)代政治秩序需要三個要素——國家、問責制和法治,我建議他再加上“某種智慧”。如果說今天他來問我,“某種智慧”指什么,我大概會這樣說:在21世紀的政治制度競爭大概主要看這么三點,這也是我對中國模式的一種總結。
一是看你這個國家有沒有一個能夠代表人民整體利益的政治力量。如果這個國家有這樣的力量,勝出的可能就比較大,如果沒有,走衰的可能性就比較大。坦率地說,中國有,而美國已經(jīng)沒有了。
二是看你能否既發(fā)揮好市場的作用,也發(fā)揮好政府的作用,使市場的作用和政府的作用有機地結合起來,經(jīng)濟才能真正成功。單靠市場經(jīng)濟,或單靠政府的作用,都無法真正成功。
三是看一個國家是否有足夠的整合能力和改革能力。在21世紀所面臨整合能力和改革能力的挑戰(zhàn),沒有這樣的能力,你的社會將是分裂的,你的體制將是僵化的。世界各個國家都需要改革,而真正能夠推動改革的國家好像只有中國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國家。
正是基于以上三點的比較,我更看好中國模式。
張教授為獲獎讀者贈送親筆簽名新書《文明型國家》
最后,我再談談我個人對福山的評價。他的優(yōu)點和不足都很明顯。
先說優(yōu)點。首先,在西方自由主義學者中,他的心態(tài)更為開放,更加愿意聽取不同的意見。他現(xiàn)在幾乎每年都到中國來,對中國取得的巨大成功,多次作過高度的評價。他私下也講過,他之所以經(jīng)常來中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提出“歷史終結論”的時候,沒有預料到中國的崛起,他想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帶來了中國的崛起。在這方面,他比我們國內(nèi)很多自由主義學者要強得多。
第二,他也在努力突破西方政治學,特別是戰(zhàn)后形成的西方政治學過于專業(yè)化的局限,努力推動跨學科的綜合性政治研究。他《政治秩序的起源》就涵蓋了歷史學、考古學、社會學、人類學等諸多領域。這代表了社會科學未來發(fā)展的方向。中國研究,或者叫中國學,也應這樣去做,非綜合,非跨界的研究根本說不清中國道路。
第三,福山原來是新保守主義陣營的大將,但他明確反對伊拉克戰(zhàn)爭,并因此而宣布與新保守主義陣營分道揚鑣。當然,他這種立場也源于他的認知,他反對龐大的社會改造工程,認為那才是保守主義的核心原則。在這一點上,他既是有見地的,也是有原則的。
不過,他的不足也很明顯。首先,他還是無法擺脫西方中心論的影響,特別是黑格爾的線性歷史觀,還有黑格爾的西方自由與東方專制論,實際上當年中國學者嚴復就批評黑格爾,認為這種理論導致了西方對非西方國家的奴役。
第二,他缺少中國人講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精神,他喜歡理論推演,這本身不壞,也是學者都要下功夫做的事情,但中國人說“知行合一”,一定要接地氣,否則會犯常識性的錯誤,比如他說中東之春,背后是龐大的崛起的中產(chǎn)階級,這些國家哪里有什么龐大的中產(chǎn)階級。對于政治學研究來說,沒有實地考察的基本功,沒有對真實世界的整體把握,很難提出可以指導實踐的理論。
第三,他缺少對“歷史大勢”的準確把握,他比一般的西方政治學者高明很多,他關注到中國的崛起,并且在不同的場合贊揚中國奇跡,這和國內(nèi)公知全然否定中國的一切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但他還是邁不出這一步,就是世界正在迅速地進入后美國時代、后西方時代,而中國的全面崛起是世界進入后美國時代、后西方時代的一個主要標志,代表了世界發(fā)展的“歷史大勢”。
我今天就講這些,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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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馬密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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