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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禺:看了這個游戲中的古建筑設定,想到林徽因說的“乾隆taste”
【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潘禺】
去年,現(xiàn)象級國產(chǎn)單機游戲《黑神話:悟空》,引起了一波對山西文旅和古建筑的關注熱潮。
當《黑神話:悟空》的玩家踏入游戲世界,迎面而來的不僅是刀光劍影的神魔對決,更是一場穿越千年的古建巡禮。這款游戲以山西為靈感寶庫,將27處古建筑精妙還原于虛擬場景中,讓玩家在酣戰(zhàn)之余,抬頭仰望那些凝固時光的飛檐斗拱、彩塑懸雕,感受中華文明的深邃與浪漫。
在五臺山的蒼翠群峰間,佛光寺東大殿靜立千年。這座唐代木構建筑的原作,曾是梁思成、林徽因打破“中國無唐構”論斷的關鍵證據(jù)。游戲中,東大殿的恢弘被完美復刻——深遠的出檐、雄渾的斗拱,以及殿內(nèi)彩塑的莊嚴法相,無不透露出盛唐氣象。玩家推開殿門的那一刻,仿佛重現(xiàn)了林徽因當年發(fā)現(xiàn)唐代題記的瞬間,歷史的塵埃與游戲的光影在此交織。
可能是受到了黑神話的啟發(fā),國產(chǎn)游戲《燕云十六聲》今年也在宣傳上為自己的古建筑呈現(xiàn)造勢。游戲中開封醉花陰區(qū)域的樊樓,就是被反復提到的典型。
設計師稱:“樊樓的整體設計靈感主要參考了山西的飛云樓和祆神樓。底部融合了河北正定摩尼殿的抱廈組合,入口采用開放式設計,底部魚沼飛梁的設計讓整座樓看起來更加輕盈。為了體現(xiàn)宋代建筑的高級感,同時又不想太過莊重,選擇了十字歇山頂,結(jié)合綠瓦紅墻,樓高四層?!?
宣傳文案則稱:“樊樓內(nèi)的部分元素采用了古代敦煌壁畫中常見的圖案和色彩,如云紋、蓮花、寶相花等,每一處都是對傳統(tǒng)工藝的致敬。建筑設計則汲取了中國古代建筑的精髓,從斗拱、飛檐到布局,無不體現(xiàn)出中式美學的對稱、和諧與平衡?!?
樊樓的設計是否如游戲廠商宣稱的那樣,體現(xiàn)“中國古建筑的細膩線條”,每一個玩家都能自己感受和評判。從效果看,“細膩線條”、“高級感”、“不想太過莊重”這些設計理念,確實是達到了的,但不知為何,看了樊樓的設計,總讓我想到林徽因批評過一個詞,“乾隆Taste”。
當年,完成國徽設計后,林徽因曾與梁思成一道參與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工作,她手繪了人民英雄紀念碑裝飾紋樣圖稿。
林徽因曾指出,乾隆時期的審美風格過于繁復和低級,缺乏文化內(nèi)涵。她批評乾隆喜歡的“花里胡哨”的風格,認為這種審美趣味就像一個女子不知如何打扮,只能滿頭插花,顯得極為俗氣。在人民英雄紀念碑裝飾紋樣設計過程中,林徽因也曾用“乾隆Taste”來形容某些過于圓滑的設計,顯示出她對這種審美的反感。
究竟什么是“乾隆Taste”呢?在梁思成和林徽因談中國古建筑歷史的文稿中,可以找到一段論述乾隆時期建筑特征的文字:
明、清兩代的建筑形制非常近似。清初入關以后,在玄燁(康熙)、胤禎(雍正)的年代里由統(tǒng)治階級指定修造的建筑物都是體形健壯、氣魄宏大的,小部留有明代一些手法上的特征,如北京鄭王府之類;但大半都較明代建筑生硬笨重,尤其是柁梁用料過于侈大,在比例上不合理,在結(jié)構上是浪費的。
到了弘歷(乾?。?,他聚斂了大量人民的財富,盡情享受,并且因?qū)m廷趣味處在統(tǒng)治地位,自從他到了江南以后,喜愛南方的風景和建筑,故意要工匠仿南式風格和手法,采用許多曲折布置和纖巧圖案,產(chǎn)生所謂“蘇式”的彩畫等等。因為工匠迎合統(tǒng)治階級的趣味,所以在這期以后的許多建筑造法和清初的區(qū)別,正和北宋末崇寧間刊行《營造法式》時期和北宋初期建筑一樣,多半是細節(jié)加工,在著重巧制花紋的方面下功夫,因而產(chǎn)生了許多玲瓏小巧、萎靡煩瑣的作風。這種偏向多出現(xiàn)在小型建筑或庭園建筑上。由圓明園的亭臺樓閣開始,普遍地發(fā)展到府第店樓,影響了清末一切建筑。但清宮苑中的許多庭園建筑,卻又有很多恰好是莊嚴平穩(wěn)的宮廷建筑物,采取了江南建筑和自然風景配合的靈活布局的優(yōu)良例子,如頤和園的諧趣園的整個組群和北海瓊?cè)A島北面游廊和靜心齋等。
從這段文字中,如果要歸納一下“乾隆Taste”,想必可以得出這樣一些關鍵詞:結(jié)構浪費、細節(jié)加工、巧制花紋、萎靡煩瑣……而其反面,則是莊重平穩(wěn)、比例合理。
在林徽因遺留的文稿中,對什么是好建筑,對中國古建筑的審美原則,也有一些總體性的論述,可以作為旁證:
在原則上,一種好建筑必含有以下三要點:實用;堅固;美觀。實用者:切合于當?shù)厝嗣裆盍晳T,適合于當?shù)氐乩憝h(huán)境。堅固者:不違背其主要材料之合理的結(jié)構原則,在尋常環(huán)境之下,含有相當永久性的。美觀者:具有合理的權衡(不是上重下輕巍然欲傾,上大下小勢不能支;世界第一座或孤聳高峙或細長突出等等違背自然律的狀態(tài)),要呈現(xiàn)穩(wěn)重,舒適,自然的外表,更要誠實的呈露全部及部分的功用,不事掩飾,不矯揉造作,勉強堆砌。美觀,也可以說,即是綜合實用,堅穩(wěn),兩點之自然結(jié)果。
中國建筑,不容疑義的,曾經(jīng)包含過以上三種要素。所謂曾經(jīng)者,是因為在實用和堅固方面,因時代之變遷已有疑問。近代中國與歐西文化接觸日深,生活習慣已完全與舊時不同,舊有建筑當然有許多跟著不適用了。在堅穩(wěn)方面,因科學發(fā)達結(jié)果,關于非永久的木料,已有更滿意的代替,對于構造亦有更經(jīng)濟精審的方法。
中國建筑的美觀方面,現(xiàn)時可以說,已被一般人無條件的承認了。但是這建筑的優(yōu)點,絕不是在那淺現(xiàn)的色彩和雕飾,或特殊之式樣上面,卻是深藏在那基本的,產(chǎn)生這美觀的結(jié)構原則里,及中國人的絕對了解控制雕飾的原理上。我們?nèi)绻潛P我們本國光榮的建筑藝術,則應該就它的結(jié)構原則,和基本技藝設施方面稍事探討;不宜只是一味的,不負責任,用極抽象,或膚淺的詩意美諛,披掛在任何外表形式上,學那英國紳士駱斯肯(Ruskin)對高矗式(Gothic)建筑,起勁的唱些高調(diào)。
標簽 心智觀察所- 原標題:那時沒有乾隆,但統(tǒng)治階級已經(jīng)有了“乾隆Taste”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李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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