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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永年:建設基于中國實踐經驗之上的中國經濟學
最后更新: 2022-10-03 10:14:28今天,一旦我們把馬克思的觀點本本主義和教條主義化,就具有了原教旨主義性質。這些觀點通過社交媒體放大后,極大增加了營商環(huán)境的不確定性和民營企業(yè)的不安全感,造成政府和民營企業(yè)之間、社會和民營企業(yè)之間的對立。實際上,中國憲法早就承認我國是采取混合所有制的國家:國有企業(yè)、民營企業(yè)和國有資本、民營資本都是合乎憲法、受法律保護的。
凱恩斯主義者認為市場自身很難實現(xiàn)均衡,在市場失靈的時候,需要國家干預。在中國,每當經濟增長放緩的時候,凱恩斯主義信仰者就主張增加政府財政支出,大規(guī)模搞公共工程建設。
的確,基礎設施建設不僅直接拉動經濟增長,也為長遠的經濟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問題在于,今天的中國,我們仍然需要大規(guī)模的基礎設施建設嗎?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已多次推進大規(guī)模的基礎設施建設,今天中國大規(guī)?;A設施建設已經幾近完成,在很多方面擁有了世界上最具現(xiàn)代化的基礎設施,一些經濟發(fā)達地區(qū)更是超前建設。
未來基礎設施建設仍會繼續(xù),但要由數(shù)量型向質量效益型轉變才能成為高質量經濟發(fā)展的有力支撐。這不是靠增加支出規(guī)模,而要靠提高支出效率。如果再靠增加財政支出搞大規(guī)模基礎設施建設,那么就會變成“拆了建、建了拆”的經濟活動。
盡管這樣的經濟活動也會繼續(xù)產生GDP,但這樣的GDP不僅會造成巨大的浪費,也很難給民生生活帶來實際好處。
新自由主義可以說是市場原教旨主義,自由市場至上,反對政府對經濟的任何形式的干預。中國學者所崇拜的哈耶克是典型的代表,他認為政府的干預是“通向奴役之路”。這里“政府的干預”既指當時蘇聯(lián)的計劃經濟,也指當時英國等西方國家的“福利社會”。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新自由主義崛起是對二戰(zhàn)之后西方諸國采取凱恩斯主義的反對。
新自由主義者針對當時西方經濟的滯漲開出了所謂“私有化”的藥方,在金融上放松甚至放棄管制。盡管新自由主義導向了經濟全球化,在世界范圍內創(chuàng)造了巨量的財富,但也導致了財富和收入分配的巨大差異和社會的高度分化。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可以說是今天西方民粹主義崛起的背景。因此,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在政策層面,西方社會對新自由主義的批判和攻擊越來越甚。
今天,盡管中國的經濟學界仍然有不少人崇拜新自由主義,但新自由主義的“藥方”既不符合中國國情,也沒有憲法上的合理性。
哈耶克 資料圖
例如,新自由主義的核心在于“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但中國的憲法規(guī)定是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fā)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實際是以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
更為重要的是,新自由主義是西方近代以來“政治經濟分離”的產物,即基于西方的實踐論證了政府干預經濟的不合理性,但是中國的經濟哲學則不一樣。自古至今,在中國的經濟哲學里,政治和經濟不可分,管理經濟是政府責任的一部分。近代以來,政府的責任在“管理經濟”的基礎上又加上了“發(fā)展經濟”??梢哉f,在中國,新自由主義既沒有理論合理性,也沒有政策可行性。
一句話,無論是傳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還是凱恩斯主義經濟學或者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都是圍繞西方的經濟問題所提出的西方命題和西方方案。這些主義中對問題的診斷、對命題的形成和相關解決方案的提出等方法,我們都可以學,但如果把這些理論機械地應用到中國實踐中,那么就會大錯特錯。
現(xiàn)在我們采取的措施類似凱恩斯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混合體。在凱恩斯主義方面,繼續(xù)搞大規(guī)模公共工程建設,同時通過國有企業(yè)保就業(yè),限制資本流動;在新自由主義方面,搞量化寬松,擴大貨幣發(fā)行量等。但在實際層面,這些措施合成起來有可能會產生問題。大規(guī)?;A設施建設的高潮已經過去。其它方法所產生的負面效果也不可忽視。
例如,限制資本流動反而會使資本更恐懼,進一步加劇資本的流失。資本的本性是流動,只有在流動中才能產生利潤,資本一旦被限制流動,資本的本質就被改變了。再如,量化寬松后大量資金通過國有銀行系統(tǒng)流向國有企業(yè),雖然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可以保住國企就業(yè),進而對社會穩(wěn)定有一定作用,但這樣保就業(yè)保社會穩(wěn)定的效果是十分有限的。
民營企業(yè)吸納了我國80%以上的就業(yè),如果央行放出的資金不能如預期地流向中小型和微型民營企業(yè),那么穩(wěn)就業(yè)的總體效果就會非常有限。而且,用國有企業(yè)保就業(yè),只是暫時地幫助就業(yè),無助于整體生產力的提升;更甚的是,資金流向國有企業(yè)必然導致國有企業(yè)的擴張,國企的壟斷地位會進一步強化,從而進一步壓縮民營企業(yè)的生存空間。從以往經驗來看,民營企業(yè)倒閉所帶來的失業(yè)不可能靠國企擴張來吸收,而只能靠民營企業(yè)本身的發(fā)展來解決。
面臨經濟實踐上的困難,我們迫切需要構建基于中國經驗之上的中國政治經濟學。
我們時常說,理論指導實踐。經濟學可以說是一個經濟體經濟政策的最基礎的理論,或者思維方法。我個人認為,我們如果不能建立起基于中國實踐經驗之上的中國經濟學,那么我們還會繼續(xù)無力去解釋我們的經濟現(xiàn)象、診斷我們的經濟問題、找到解決問題的可行方案。從這個角度來看,今天我們構建“自主的知識體系”具有非常大的迫切性。
- 原標題:建設基于中國實踐經驗之上的中國經濟學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吳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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