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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戴維·萬斯:作為“鄉(xiāng)下人”,我知道美國是怎么衰落的
最后更新: 2024-07-16 09:15:15米德爾敦市中心的掙扎是那些發(fā)生在米德爾敦人身上的問題的冰山一角,其中還包括阿姆科-川崎鋼鐵公司(AK Steel)日益下降的重要性。
阿姆科-川崎鋼鐵公司源于1989年一次并購,并購的雙方是阿姆科和川崎(Kawasaki)。川崎就是那家生產(chǎn)小型大馬力摩托車(我們小時候把這種車叫作“胯下火箭”)的公司。但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仍把這家公司稱為阿姆科,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正如阿嬤經(jīng)常說:“這座該死的城是阿姆科建起來的?!彼]瞎說:米德爾敦那些最好的公園和設(shè)施中,大多數(shù)都是阿姆科花錢建造的。阿姆科的人進入了當?shù)卦S多組織機構(gòu)的董事會,而給學校提供資金的正是這些組織機構(gòu)。而且,阿姆科雇用了成千上萬的像我阿公一樣的米德爾敦人,他們沒接受過什么正規(guī)教育,但卻能領(lǐng)到優(yōu)厚的薪水。
阿姆科這一聲譽是靠精心的設(shè)計贏來的。查德·貝里(Chad Berry)在《南方的移民,北方的流亡者》(Southern Migrants, Northern Exiles)一書中提到:
“直到20世紀50年代,邁阿密流域雇員最多的‘四巨頭’——辛辛那提的寶潔、漢密爾頓的冠軍紙業(yè)、米德爾敦的阿姆科以及代頓的美國國立現(xiàn)金出納機公司,它們的勞工關(guān)系都非常緩和。部分是因為它們……(雇用了)雇員的家人和朋友,而這些人都曾是移民。舉例來說,米德爾敦的內(nèi)河集裝箱公司的薪水冊上有220名肯塔基人,其中117名是來自沃爾夫一個縣?!?
20世紀80年代以來,雖然勞工關(guān)系無疑下降了,阿姆科(及類似公司)建立的聲譽大都得以留存。
大多數(shù)人仍把阿姆科-川崎公司稱為阿姆科的原因中,另一方面是因為川崎是一家日本公司。設(shè)想一下,在一座到處都是二戰(zhàn)老兵和他們家人的城市中,這項并購消息宣布的時候,人們很自然就會想到東條英機跑到俄亥俄州的西南部開工廠來了。阿公曾經(jīng)發(fā)過誓,如果自己的孩子買日本汽車就跟他們斷絕關(guān)系,但就算是他,在并購宣布后沒幾天就不再抱怨了。他跟我說:“事實是,現(xiàn)在日本人成了我們的朋友了?!?
阿姆科-川崎鋼鐵公司(資料圖/Ty Greenlees)
川崎的這項并購所代表的是一個難以忽視的真相:美國制造業(yè)在后全球化時代的不景氣。阿姆科這樣的公司想要存活下去,不得不進行重組。川崎給了阿姆科這樣一個機會。如果沒有這個機會的話,米德爾敦的門面企業(yè)很可能早就分崩離析了。
在小時候,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完全沒意識到當時的世界已經(jīng)在變化了。那時阿公幾年前剛退休,手上還有阿姆科的股票,退休金也不菲。阿姆科公園仍是城里最為漂亮最為高檔的休閑去處,而且能進入私人公園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這意味著你父親(或祖父)有著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當時的我從來沒想過,阿姆科可能有一天會不復存在,不會再提供獎學金、建公園或者舉辦免費的音樂會。
盡管如此,我朋友當中很少有人會把在阿姆科工作當作是一種追求。我們當時都還是小孩子,我們的夢想也和其他小孩子差不多。我們想成為的是宇航員、橄欖球運動員或者是功夫片里的英雄。我自己當時想成為的是一名職業(yè)的“閑人”,這在當時看起來可是非常合理的。
等到了六年級的時候,我們想成為的是獸醫(yī)、醫(yī)生、牧師或是商人,反正不是鋼鐵工人。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羅斯福小學大多數(shù)孩子的父母都沒上過大學。但就算在這所學校,也沒有學生想成為一名藍領(lǐng)工人,雖然當一名藍領(lǐng)保準可以獲得受人尊敬的中產(chǎn)階級生活。我們從來沒把在阿姆科找份工作算作幸運,我們把阿姆科當作是理所當然的。
現(xiàn)在看來,仍有許多孩子還抱著這樣的想法。幾年前,米德爾敦一位關(guān)注失足少年的高中教師珍妮弗·麥古菲(Jennifer McGuffey)曾對我談到:
“許多學生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情況?!彼贿呎勔贿呥B連搖頭,“有的學生計劃著以后成為棒球運動員,但是他們連學校的棒球隊都不想?yún)⒓?,僅僅是因為教練對他們苛刻。還有的學生在學校成績很差,你如果試著告訴他們將來的前途時,他們就會提到阿姆科-川崎,‘嗨,我能在阿姆科-川崎找份工作的。我叔在那兒上班呢’。看起來他們根本就沒把米德爾敦現(xiàn)在的形勢與阿姆科-川崎的工作崗位缺乏聯(lián)系起來?!?
我聽到這番話后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些孩子怎么能不明白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呢?難道他們就沒注意到他們所在的城市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發(fā)生的變化嗎?但隨后我就意識到:既然我們當時沒注意到,他們現(xiàn)在又怎會注意到呢?
對于我的外祖父母來說,阿姆科是他們經(jīng)濟上的救世主。正是阿姆科這個引擎,把他們從肯塔基州的山區(qū)托舉到了美國的中產(chǎn)階層。阿公深愛著阿姆科,知曉那些用阿姆科的鋼鐵造出來的汽車的品牌和型號。就算后來大多數(shù)美國的汽車生產(chǎn)商都慢慢地不再使用鋼鐵車身,每當阿公路過二手車經(jīng)銷商那兒看到一輛老福特或者是雪佛蘭時,他都會停下來告訴我;“這車的鋼材是阿姆科生產(chǎn)的?!边@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流露自豪感的時刻之一。
雖然他有這種自豪感,但他從沒想過讓我在那里工作。他有次跟我說:“你們這一代人將來得靠自己的腦子吃飯,而不是靠雙手?!本退隳奶煺娴桨⒛房苼砉ぷ鳎且仓荒苁钱斠幻こ處?,而不是焊接車間的一名工人。米德爾敦的許多父輩和祖父輩一定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對于他們來說,美國夢需要的是向前進的勢頭。體力勞動固然是光榮的,但這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工作——我們這代人需要做些不同的事情。向前進的勢頭指的就是朝向上的階級流動,而這就需要上大學。
然而,當時的人們并不認為沒能接受到高等教育是什么好羞愧的事,也不覺得會有什么不好的結(jié)果。雖然這種信號并不明確,而且老師們也從沒說過我們太笨或是太窮以至于能上大學反而奇怪了。但是這種信號確實就在我們身邊,就像是我們整天呼吸的空氣一樣:我們家從沒有人上過大學;留在米德爾敦的那些歲數(shù)大點的朋友和親戚們雖然沒什么職業(yè)前途,但也都很滿足;我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哪怕一位畢業(yè)于俄亥俄州之外的名校;而且每個人都認識至少一位未充分就業(yè)或是完全失業(yè)的年輕人。
在米德爾敦,公立普通高中的新生中有20%在畢業(yè)前輟學。大多數(shù)人不會拿到大學畢業(yè)證書,而且?guī)缀鯖]人到俄亥俄州以外的大學去讀書。學生們對自己的期望并不高,因為身邊的人對他們的期望也不高。許多學生的家長也是隨波逐流。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根本就不記得有因為分數(shù)低而挨罵的時候,直到阿嬤在我高中時開始注意我的分數(shù)。當我姐姐和我在學??嫉貌缓玫臅r候,我總是能聽到“好吧,也許她就是不擅長分數(shù)”或是“J.D.的天分在數(shù)字方面,拼寫測試考得不好沒關(guān)系”,諸如此類。
當時的人們有一種認識,現(xiàn)在這種認識依然存在,即那些成功的人有兩類。第一類人靠的是運氣:他們出生在富貴人家,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凡。另一類人則靠的是天才:他們生下來腦子就好使,只要去嘗試就不會落空。因為米德爾敦很少有第一類人,所以人們就自動把那些成功的人歸到第二類當中,認為他們的成功僅僅是因為他們特別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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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李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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