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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陷入“沼澤”

“官僚主義”并不是誕生伊始就被視為洪水猛獸。“官僚主義”詞根來自法語“bureau”，原指官員辦公四處搬運的小桌子，所以Bureaucracy字面意思就是“有個小桌子的政府”。近現(xiàn)代第一個把官僚主義當做一個嚴肅的社會議題思考的是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他認為官僚主義是管理復雜公司和大型組織最理性的模型。韋伯的官僚模型中滿足以下這幾個條件：（一）整個系統(tǒng)由一套明確的等級制度構成，最頂端的官員對機構有絕對控制，權力隨著等級制度下放；（二）分工明晰，每個人都有特定的工作；（三）機構擁有完善的規(guī)則，所有人都應當遵守；（四）機構中的所有人都追求一個明確的、共同的目標；（五）人員招新和升遷建立在對能力的評估智商，禁止私相授受；（六）個人業(yè)績由工作的效率決定。

韋伯認為這一模型可以保障機構高效（因為機構有明確共同奮斗的目標）、防腐（官員升遷完全根據(jù)業(yè)績和能力）以及穩(wěn)定（固定的等級制度和完備的文書體系）。最終，他特別強調，官僚機構建立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辦事。

如果我們拿美國政治體制去和韋伯這一理想的官僚機構模型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第一條就完全不符合，美國政府根本不存在一套明確的等級制度（而且我認識所有的美國人都對此引以為傲）。特朗普總統(tǒng)周游全國四處演講辯論之后，手握著各州人民的選票辛辛苦苦進入白宮，重新組建自己的行政班子前，首先要承受來自各個機構四面八方的圍追堵截，然后自斷左膀右臂（參見文章《心腹出局，特朗普才明白奪權不是想奪就能奪 - 觀察者》）。他能不能從官僚的“沼澤”里安然無恙地爬出來都不一定，更不要指望他有能力和精力去“抽干”了。

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政治科學家西奧多·羅威（Theodore J. Lowi）用“鐵三角”來形容壟斷政策制定的三股勢力：利益團體、國會和官僚。利益團體的目標是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國會議員的目標是選票，行政官僚的目標是保住自己部門的財政來源。

在這一體系下，利益團體游說國會議員，以選票來購買相關法案的通過；國會議員以預算和補貼換取官僚機構的行政支持；官僚機構則對利益團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換取他們許諾的說客在國會上的支持。他們相互勾結并一步一步地壟斷社會的各個領域，形成堅固而封閉的小政府（sub-government）。從美國退休者協(xié)會（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Retired People）到環(huán)境保護機構（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鐵三角”的例子在美國比比皆是。

這些官僚主義做派的機構從來不會去解決任何問題，它只會不斷地擴張自己。在這種成體制的自保和進化面前，一個特朗普又能如之何？

更糟糕的是，這種現(xiàn)象不只是發(fā)生在白宮、國會或者華盛頓特區(qū)。大部分美國的政府機構都有十分悠久冗長的歷史，它們的工作人員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工作是為了辦成什么事。人們只是每天過著卡夫卡式的日子，對錯亂和荒謬習以為常。這種無所不在的官僚主義——遇事推諉、辦事拖拉、不負責任，我想大部分在美國申請過社保號碼、在郵局和移民局辦過事或是在家安裝過電視和互聯(lián)網(wǎng)服務的人都有直接的體會。

傳說伯特蘭·羅素關于宇宙結構的演說結束之后，一位老婦人站起來說：“你說的全是垃圾，宇宙實際上是放在一只烏龜背上的一塊平板。”羅素笑著問道：“那么這只烏龜伏在什么地方呢？”老婦人稍作思考后回答說：“年輕人，你很聰明！不過，這是一只伏著另一只一直伏下去的烏龜群。”

美國的官僚主義就像這個老婦的宇宙觀，根本就不僅僅是什么華盛頓的問題，而是下面全都是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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